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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唆!)金尔凡瞥了他一眼,策马往前奔去。 迎着风,他紧皱的眉头也稍稍放松了些,只是想到没几天就将抵达家门,心中又是一阵烦闷。 对他来说,带兵打仗比成婚容易应付得多了,之前还有家里那个传言挡在前,现在有了皇上指婚的压力,怕是一回到家,他就得披上喜服准备成亲了。 (怎么说我罗唆呢,我只是在哀叹不知道哪朵鲜花要插在你这块臭石头上。)黎彦儒拍马一追,嘴里还大声嚷着。 被他这样一调侃,金尔凡觉得自己刚刚的郁闷消散不少,只不过取而代之的是恼怒就是了。 (黎彦儒—)他几乎是从牙缝挤出话。 可惜换来的是某人奸计得逞的大笑。 * * * 一路从边关策马回京,金尔凡骑着高头大马行走在大军里,军医黎彦儒跟在他身边吱吱喳喳的说个不停。 (我说你啊!我们现在是凯旋回朝,又不是战败,你板着一张脸活像要哭丧一样,真是太不吉利了。) 金尔凡斜睨他一眼,对于这个向来疯癫又乐观过头的好友的评语不予置评,淡淡的反击,(是吗?卸下军医的职务,你这个御医又要回宫当值了,想必是因为能够见到不少美人才会乐成这样吧?) 一提到回宫,黎彦儒的脸顿时僵了僵,他咬了咬牙,恨恨的说:(算你狠!) 京里谁不知道他这个御医的头衔是他家老头硬要他继承衣钵弄来的,老头自己当御医当上瘾,觉得很光荣,便要他这个唯一的儿子继续光宗耀祖。真要他说,他才不希罕当御医,他宁可窝在自己家的药堂里,要给人看病就去,懒了就在家里休息或四处溜达,总比挂着那个头衔,三不五时就要被传召来得好。 (不过我再怎么说也只是个随军御医,你可不一样了,同样回京,你这个前武状元,如今的领兵大元帅,不论哪个名号都足以让你成为那些小姑娘追逐的对象,而且就我所得到的小道消息,连皇上都有意把公主指给你……)黎彦儒促狭的说。 他爹即使已经从御医的位置上退休,但还是会定期被皇太后召进宫请脉,一些消息便是这么传进他耳里的。 金尔凡一听不由得又皱起眉,(别乱说!皇家公主那样的金枝玉叶哪里是我们可以拿来说嘴的。)更何况家里还有那种传言在,如果皇上真有那个意思,爹不可能不提醒皇上这事的严重性,毕竟万一他有个意外,不说金家可能断后,还会害公主守寡。 金家那个有关纳妾娶妻的诅咒他打小就知道了,许是娘亲的殷殷告诫,加上他一心习武,他一直自律甚严,从不涉足烟花之地,后来才考取功名又遇上外族入侵,他马上从戎出征,以致于现在都二十出头,许多同龄好友已经儿女成群了,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我不讲,这事也是这样。)黎彦儒特别喜欢逗自己这个刚正不阿的好友,见他反应冷淡,刻意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会是哪个倒霉的姑娘要跟你这样一块石头过一辈子喔!) (罗唆!)金尔凡瞥了他一眼,策马往前奔去。 迎着风,他紧皱的眉头也稍稍放松了些,只是想到没几天就将抵达家门,心中又是一阵烦闷。 对他来说,带兵打仗比成婚容易应付得多了,之前还有家里那个传言挡在前,现在有了皇上指婚的压力,怕是一回到家,他就得披上喜服准备成亲了。 (怎么说我罗唆呢,我只是在哀叹不知道哪朵鲜花要插在你这块臭石头上。)黎彦儒拍马一追,嘴里还大声嚷着。 被他这样一调侃,金尔凡觉得自己刚刚的郁闷消散不少,只不过取而代之的是恼怒就是了。 (黎彦儒—)他几乎是从牙缝挤出话。 可惜换来的是某人奸计得逞的大笑。 第二章 好不容易等到大军回城,武定侯府上下忙碌不已,几个长辈更是在大厅里翘首盼望,从天亮等到日落,终于盼回长年在外的游子。 金尔凡踏进大厅时,金夫人忍不住激动的站起来,眼眶含泪,死死的拉着儿子的手不放。 (狠心的孩子,就这样丢下家里,一去边关这么多年,若不是打了胜仗回来,是不是都忘记这家里还有奶奶和父母了?)她一边拭泪,一边斥骂着。 金尔凡脸上闪过一丝的愧疚,低哑的声音带着歉意,(都是儿子不孝,让您们担心了。) (罢了、罢了,回来就好。)金夫人擦了擦眼泪,转头向金老夫人致歉,(让娘见笑了……) (无妨,母子连心,就是我也想要这样骂骂他了,不过是你先替我骂了而已。)她对于媳妇这般的表现倒是可以体谅,尔凡这小兔崽子也不知道家中几个长辈担心,寄回来的家书屈指可数,许多消息他们还都是从传来京城的捷报才知道的,就这样骂几句还算便宜这个小子了。 金夫人听到婆婆说的话,忍不住又瞪了儿子一眼,(你瞧瞧你这几年让我们多挂心,连最疼你的奶奶都想骂你了。) (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金尔凡脸上带着点愧疚保证。 当年凭着一片赤胆忠心,一心只想保家卫国名扬天下,因此辞去禁卫军副统领的职务自动请缨领军出征,却没多想家中有长辈需要他侍奉左右,时隔多年,才发觉自己虽满足了心愿,却忽略了最重要的家人。 金尔凡轻叹了口气后安慰自己,以后不会了,这次出征回来,他是不太可能再上战场了。 毕竟他的脚……他在心中苦笑。 不过才刚想到这,金夫人马上着急的追问:(尔凡,你这次回来应该不会过不久又要离开了吧?) 金老夫人也同样带着期望的看他,像是只要他说一声(是),那么就准备大闹一场一样。 金尔凡顿了顿,才缓缓回答,(不会了,这次回来应该就在京领职,不会再到边关去了。) 金老爷知道儿子报效国家的抱负,况且他在战场的杰出表现他亦时有耳闻,未来要不要再赴战场可不是他们做臣子的说了算,而是看圣上如何裁夺,细想之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在敷衍他们,另外就是他有什么原因无法再上战场,而皇上也已经知情了。 他脸一沉,少了笑容,大喝一声,(你受了伤是不是?) 金尔凡脸上一僵,没想到自己想隐瞒的事这么快就被拆穿,还想辩解,但眼中一闪而逝的犹疑却被金老夫人眼尖注意到了,也担心的追问。 (还想说谎骗我们是不是?你是不是就像你爹说的受了重伤,才会做出刚刚那种保证来?) 金夫人一听到宝贝儿子受伤,眼眶不禁又红了,脸上更是焦急,(哪里受伤了?伤得重不重?有没有请大夫好好看过了?) 金尔凡叹了口气,安抚着母亲,(没事的,只是一点小伤……) 金老爷沉不住气的瞪他,(还想骗我们!若不是重伤,皇上可能同意你以后不再上战场吗?) 他也是在官场上走动的人,边关动乱可不是一、两年就能够解决的事,这回败北的蛮夷,难保过几年不会又卷土重来。 一听到丈夫这么说,金夫人更是慌张起来,抓着儿子的衣袖不放,(尔凡,你到底是哪里受了伤?跟娘说,娘马上让人去找黎老御医来帮你看看。) 黎老御医已经退休,开的药堂就位在京城东市,平常人家要请他出诊可能不容易,不过凭两家交情,相信他会愿意走这一趟。 金尔凡先是苦笑,然后放缓声音安抚,(不用这么麻烦了,娘忘了彦儒那小子可是随军御医,就跟在我身边的。) (那—)金夫人还想再问,却被金尔凡给打断。 (爹、娘,你们先坐下吧,我慢慢说就是了。) 等到所有人都坐下,金尔凡才开始娓娓道来,(前阵子我遭到敌军暗算受箭伤,伤口不大,不过箭头淬了毒,彦儒虽然及时帮我做了处理,却还是留下一点后遗症,平时走路骑马没大问题,就是出力或者是快跑时脚会使不上力气,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是行军打仗时一点小差错都能要人命,更何况我这种情况也只是拖累其他人,所以彦儒已经将我的情况回禀皇上,皇上也说他自会定夺。) 金老爷看儿子像是毫不在意的说着这些话,心中却有些恻然,明白受伤的状况绝对不如他所说的那般轻描淡写,但是既然儿子想要隐瞒,他也无意揭穿,以免母亲和妻子担心。 金老夫人和金夫人听完这番解释倒是不再紧张了,又罗唆了几句并让他坐了下来,就马上开口他们早就准备提出的正事。 第三章 等到所有人都坐下,金尔凡才开始娓娓道来,(前阵子我遭到敌军暗算收箭伤,伤口不大,不过箭头淬了毒,彦儒虽然及时帮我做了处理,却还是留下一点后遗症,平时走路骑马没大问题,就是处理或者是快跑时脚会使不上力气,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是行军大战时一点小差错都能要人命,更何况我这种情况也只是拖累其他人,所以彦儒已经将我的情况回禀皇上,皇上也说他自会定夺。) 金老爷看而在像是毫不在意地说着这些话,心中却有些恻然,明白受伤的状况绝对不如他所说的那般轻描淡写,但是既然儿子想要隐瞒,他也无意揭穿,以免母亲和妻子担心。 (既然你已经确定不会再上战场,那正好,也是时候定下来了……) 金尔凡眉头一皱,心想着果不其然,才想开口反对,马上就被一个斜眼瞪过来。 (别说你还不想娶,当年要替你订亲,你就说要先求功名,会耽误人家,现在功名有了,以后也不会再离开了,就该好好地娶个媳妇才是。) 进而反见母亲一脸打定主意的样子,知道这件事大概已成定局,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做最后的挣扎,(儿子才刚回来……) 金夫人掩着嘴笑了笑,(不用担心早收到你要回京的消息,我们就让人出去打听了,还特地请玄明大师帮你合了八字,确定这真是门好亲事才帮你订下的。) 金尔凡双眉一蹙,看着父亲,沉声问:(这会不会仓促了点?) 不过是一两个月时间久已找人合八字,订下亲事,又得准备成婚要用的东西,照道理来说,这事匆促得过分了。 金老爷示意下人都退下,才一脸严肃地看着儿子道:(你也知道我们金家这几十年来香火不盛是怎么一回事,你又是金家三代唯一血脉,这亲事我们也不敢大意,只是在收到捷报没多久,就得知皇上有意将公主嫁给你,为免事情真的演变成那种地步,我们只好赶忙帮你订下这门亲事。 他们都清楚,到时候万一真出了什么问题,不只他们金家有可能断后,还会连累公主当了寡妇,而这事一旦传到皇上那里,本就人丁凋零的金家还能不覆灭吗?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向皇上坦诚此事,奈何除了考虑到家丑不可外扬,也怕皇上认为这是推托之词。 金尔凡点了点头,知道自己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是心中还是有点郁闷和愤懑。 先是受了伤不得不从战场上退下来,回到家里又马上被塞了个据说只是八字不错的女人,即使他忍耐力再高也被逼到极限了。 只是现在无论说什么或做什么都于事无补。金尔凡神色复杂地看着已经热烈地讨论起婚礼事宜的奶奶还有母亲,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算了,就当身旁多了个不能使唤的丫鬟好了! 至于夫妻间的情分,他想,那就是随缘了。 相较于金尔凡的郁闷,王幼昕则是带着紧张还有期待准备着自己的嫁妆。 武定侯府那边催得急,确定了金家少爷回京的日子后就急着下聘定日子,让她整日几乎都关在房间里,从早到晚忙着量身刺绣还有婚礼的琐碎事项。 王夫人虽然与这个女儿不亲,但王幼昕毕竟是王家的长女,还是嫁给鼎鼎有名的武定侯,她有心替她办得风风光光,谁知当将要才买嫁妆清单拿给女儿看时,却小家子气地要她不要如此浪费,只要依照古礼将该采买的东西备好即可。 王幼昕知道自己的态度扫了母亲的兴,但她真的觉得不必如此铺张,毕竟她底下还有许多弟妹,就算她是正室所出也不该因为她一个人出嫁耗费如此多的钱财,然而娘一句(别连这件事都要跟我作对)便堵住她的嘴。 所以她在紧张着即将到来的婚事时,又多了一抹遗憾,为她和母亲未能修补反而更加恶化的关系。 但即使金尔凡合王幼昕对于这件婚事各怀不同心思,日子还是如白驹过隙般快速溜过,很快地就到了两人成亲的当天。 王家张灯结彩好不热闹的同时,王夫人穿着一身喜气来到王幼昕的房里。 正在梳头的王幼昕看着母亲脸上依旧到这微微不豫的神情,不由得有些情怯,她垂着头,低低地喊了声,(娘) 王夫人坐到一边的软榻上,看着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儿,神情复杂。 她是她的孩子,但不知怎的就是跟她亲近不起来,即便到了她出嫁的时候,她心中也没有为人母应有的悲伤情绪。 比起这个亲生女儿,反倒是那些庶子庶女跟她的关系比较融洽。起码在她的教养下,个个看起来都像大家闺秀和名门公子,而不是整天不施脂粉还老爱在下人堆瞎混。 明明她这个做娘的此时该叮咛她一些出嫁后该以夫为天、孝顺公婆的话语,但顿了顿,她终究什么也没说。 房里一片沉默,与屋外的忙碌嘈杂形成强烈的对比,也让王幼昕更加的不安。 最后王夫人垂下眼眸,淡淡地开了口,(嫁了人更要注意自己的行为,别让夫家与娘家丢了面子。) 说完,没有母女俩泪眼相望的场景,王夫人起身就往外走,这房里满眼的红让他有有种烦躁感。 王幼昕怔住了。没想到在她这最重要的日子里,娘也只是说了这样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她忍不住唤了声,(娘!) 王夫人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还有什么事?) 迟疑了下,她还是鼓足了勇气开口,(娘,可以给我你平时戴的那支翠玉簪吗?) 那支簪子不是最名贵的,造型也不华丽,但是偶尔会看到娘戴着它,虽然娘待她始终冷淡,可是她还是希望出嫁后有件东西可以让她看着素年娘,比起那堆丰厚冷冰冰的嫁妆,她宁愿留一两样娘用过的东西。 王夫人顿了下,然后淡淡地丢下一句,(晚了,你三妹前两天说缺了支素净的簪子,跟我讨了它,我就给她了。) (啊?可是……)王幼昕呆愣了下,还想说下什么,王夫人却已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 她难掩伤心失望地垂下眼,低低问着站在身边替她整理东西的姚妈,(我是不是很不好,所以娘在这么不喜欢我,连支簪子都不愿意给我……) 其实想要那支簪子的话在之前她就说过了,刚刚她看首饰盒里没有那支簪子才特地出声讨要,没想到的是娘给了不是亲生的妹妹…… 万般失落让她忍不住回想过往母女俩相处的情形。 从小时娘就很少抱她,也很少对她笑,平常没事更是连话都说不上几句,让她甚至怀疑自己不是娘亲生的。 娘是大家闺秀出身,重规矩,也讲究排场,她则喜欢安静,做点绣活,或者是在厨房里钻研菜谱,也不重打扮,她想过迎合娘讨她欢心的,但却发现她永远达不到娘的要求,只是换来她更多的斥责,久了她也放弃了,试着从拿手的事情取得娘亲的认同。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本她以为自己出嫁的这日母女俩至少可以说一点体己话,谁知得到的也只是这样简短的训斥而已。 王幼昕越想眼眶越红,身上的大红喜衣对她来说更是刺目到不行。 姚妈心疼看着她小脸上的落寞,心中忍不住一阵酸,拿起帕子轻轻地在她的眼角压了压,安慰地说:(今天可是大小姐的大喜日子,出大门前可是不能哭的。) (姚妈……我只是……)王幼昕眼眶含泪,却不知该怎么诉说自己心中的委屈。 姚妈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劝着,(大小姐,夫人虽说不常亲热地待你,但是冬天夏日什么好东西也没有缺了大小姐的份,大家还说大小姐很幸福,我们镇上哪个姑娘出嫁嫁妆有你一半的丰厚,如今你要出嫁了,夫人说不定心底难过,才不知道跟你说什么,小姐可千万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哭红了眼,不说会让人给笑话,这大喜日子哭成这样也是不吉利的。) 知道姚妈是在安慰她,她们都心知肚明王夫人是出于爱面子才替她筹办如此丰厚的嫁妆,但王幼昕还是配合地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眼神中带着一点释然。 是啊,比起世上许多困苦的人,她衣食无缺,生活无忧,娘待她虽冷淡了些,但也没有打骂过她,她有什么好抱怨的? 想通了这点,心中的失落总算消退了些,反而是出嫁前的紧张又占据了心房。 不知道她的夫君是怎样的人? 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待她好? 不知道公婆是否好伺候? 太多的担心又让她的小脸皱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回头看着姚妈。(姚妈,我好紧张。) 姚妈可蔼地看着她拿起梳妆台上的凤钗轻轻帮她插上,(大小姐别担心,为人妻该会的事你都学得差不多了,武定候府人丁简单又没有小姑妯娌,更不用担心未来要勾心斗角地过日子,更何况小姐这样惹人疼爱,到了武定候府里必定也会顺顺利利白。) 姚妈温柔的声音安抚了她出嫁在即的紧张心情,比起自个娘亲,王幼昕许多时候这个看着她长大的厨娘待她更亲、更好。 姚妈还想说些什么来宽她的心,但是屋外突然响起的炮竹声却提醒着她们吉时已到,迎亲的人已经到了大门外了。 姚妈眼神一黯,匆匆又补上一句,(大小姐,我不知道夫人有没有帮你准备压箱底的东西,就擅自帮你备了一份,放在箱子里的檀木盒中,等到没人时,你再拿出来看。) 说完,姚妈即使不舍也得离开了,毕竟今天这种日子府里上上下下都很忙碌,她这个厨娘不得回去张罗糕点菜肴。 王幼昕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红盖头已经兜头罩下,随着嘈杂的人声逐渐接近,她揪紧手中的帕子,忐忑地坐在椅子上。 (请新娘出门……)喜娘拔高的声音在房门外嚷着。 王幼昕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每一步都像是踩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而行。 走出门口,炙热而刺眼的阳光穿透了红盖头,只剩不一片炫目的红光在她眼前闪现。 她轻闭上眼,然后又睁开,眼底的紧张全化为一种坚定。 总之不管如何,她一定要好好地过接下来的日子。 当火红的轿子被抬出王府时,一个身姿绰约、面容艳丽的女子隐身在门后,揪着帕孑,死死地看着那顶轿子远去。 (总有一天,我也能坐在那样的轿子里……)她喃喃地说着,揉碎了手里红色的凤仙花。 手空,汁液染红了手掌和地上。 迎亲拜堂等一连串仪式之后,一群人就跟着喜娘簇拥着新卜往新房走,不只金尔凡想知道自己未来的妻子长得什么模样,就是几个亲朋好友也兴致勃勃。 本来金尔凡就是家中有女儿的人特别关注的对象,本来想说等他回京后就上门打听消息,谁知他刚一回京,就跟着收到金家派人送来的喜帖。 而且婚期也挺匆促的,金尔凡回京还不到一个月就准备拜堂,让一大群人都莫名所以,还有好事者暗自猜测会不会是他对人家姑娘一见倾心,所以赶着把人给娶回家。 第四章 这众多猜测和流言让黎彦儒这个喜欢凑热闹的专程搜集来,一一说给好友听,顺便取笑了他一番。 金尔凡对于现下这个坐在喜床上的女子除了好奇,其实还有些不以为然。照理夫家收到丰厚奢华的嫁妆应该心喜,但对他这个长年在边关贫瘠之地带兵作战的人而言,只觉得王家财大气粗,对于在那种环境长大的王幼昕也难有好感。 他接过喜娘递来的喜秤,随手一挑,红盖头就这样落了地,所有人全都专注地看着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含羞带怯地抬起头。 王幼昕在红盖头挑开的瞬间,稍微眯了下眼来适应终于不是血红一片的视野,然后才注意到站在她面前身姿挺拔的男人。 即使她没见过几个男人,但光是那第一眼,她就可以肯定地说,她的丈夫是个勇敢无畏的男人,不愧是个纵横沙场的大将军。 高壮挺拔的身姿巍然屹立,刚毅的脸孔显得刚正不阿,黝黑的眼里不知在想什么,却让她难以自遏的脸红心跳,紧抿的唇看起来更是带着几分威严,有种号令千军的霸气。 即使他现在穿着一身喜气的红蟒袍,依然无法遮掩他一身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剽悍气质。 在打量完他后,她的心猛地一抽,因为她注意到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的喜色,只有敷衍和不耐烦。 当他那种审视的眼神望向她时,王幼昕忍不住咬着唇垂下头,不是害羞,而是看到他明显不愿意亲近的眼神,令她有些退却。 没人注意到这对新婚夫妻眼神交流后不寻常的表现,除了眼尖心细的黎彦儒,但在某人眼神的威胁下,他也只摸了摸鼻子没有说什么。 然后金尔凡再度被簇拥出去敬酒,王幼昕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和房里其它女眷的祝贺声,只觉得喉咙里像梗了什么东西,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等应酬完所有人,她再次坐在喜床上发愣。 王幼昕,不过是一记冷眼难道就吓退你了吗? 说起来,娘从小到大的冷脸似乎更可怕伤人,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好畏惧担心的? 一边宽慰着自己,她的神色也逐渐放松开来,小手在袖里握成拳,坚定自己的意志。 既来之则安之,不管怎么样,她都是她要依靠一辈子的夫君了。 她就不信他能摆一辈子的脸色给她看! 夜逐渐深了,王幼昕换下拜堂的喜服,改穿上红色常服端坐在床上,心中又是一阵忐忑不安。 只是到了月上枝头,喜房里还是静悄悄的,只有烛火偶而跳窜的声音传来。 王幼昕因为紧张,所以即使忙了一天也不太感到累,但是她的陪嫁丫鬟们都有点受不住地频繁了点头。 (小桃,你带着其它人先下去睡吧,我来等他就好。)王幼昕体贴地交代着。 小桃猛地一震,脸上带着不安,(怎么可以?姑爷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说不定等一下还要人服侍……) (好了,哪那么多事你们去做,等等也不过就是宽衣洗漱之类的小事而已,这个我做得来。) (小姐……)小桃还是有点犹豫地看着她。 王幼昕温和地笑了笑,(先去睡吧,明天我还要跟公婆请安呢,早起时仍有得忙,到时候你们一个个都精神不济想打瞌睡,不是让我更没面子吗?) 小桃很单纯,听她这么一说觉得有道理,更何况是真的挡不住睡意,就点了点头准备退下去。(那姐我们就先下去了。) (嗯。) 王幼昕颔首,着她们出房门,然后看铜镜里的自己,忍不住有些怅然。 她看得出夫君不是很喜欢她,但是这新婚之夜若他连新房都不愿意进,那以后在武定候府她又该如何自处? 正当她看着镜里的自己发愣时,新房的门被悄悄地打开,她回头一望,就见金尔凡带着满身的酒气,脚步蹒跚地被搀进来。 搀扶他的是黎彦儒和他的贴身小厮,两人合力将他抬进房丢上床,让醉酒的他靠着床边。 黎彦儒抱歉地看着站在床边的王幼昕,(嫂子,真是抱歉了,今天来了不少军中弟兄,大家都想敬尔凡几杯,就拖得这么晚。) 唉,他也不想说慌骗她,但是不管怎么说,总比跟新娘说,其实她的新婚夫婿是不想进洞房所以拉着他在书房喝闷酒来得好吧! 不过不管他们是不是愿娶愿嫁,堂都拜了,这洞房夜还是得待在一起,人他是帮忙送过来了,接下来他们就是要拆房子他也不管了。 王幼昕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至少他还是回房了,她总算可以安下心,起码明天起来之后,她不会成为武定候府里的笑话。 一想到这,她一脸感激地看着黎彦儒,(这位公子,真的非常感谢你,接下来相公我会照顾的。) 黎彦儒看着她带着感激的纯真眼神,忽然全身都不自在起来,干笑几声(好,阿行你先跟我出去,尔凡的药快用完了,我拿新的给你。)说完三步并作两步就出了房门,顺便把阿行拉了出去。 房里顿时只剩下一对新人,金尔凡靠在床边,眉头微蹙,王幼昕忙从旁边的温水盆中取出面巾拧干帮他擦脸。 小手抚过他的五官,挺直的鼻梁,丰薄适中的双唇,因为闭上眼而显得稍微柔和的脸部线条……王幼昕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就是她未来要相处一辈子的男人了。 还没等她感叹完,阿行又在门外唤着,(少夫人,小的进来了。) (嗯。)虽然不知道他这时候还进来做什么,不过她刚嫁进来还有很多地方都不清楚,就先让他进来再说。 得到允许,阿行抬着一大桶热水进来,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只小水桶,把热水倒了进去,再拿起一只瓷瓶,往里头倒了几滴,最后把水端到床下,接着开始脱起金尔凡的鞋袜来。 王幼昕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开口问着,(这是要做什么呢?还有这水这么烫,不用加点冷水吗?) 阿行憨憨地笑着,解释道,(少爷的脚受了点伤,黎少爷说要每天晚上用刚好会烫手的热水泡脚按摩,才会好得快。) (相公脚受伤了?)王幼昕惊呼了声。(怎么都没听说过呢?) (不是什么大伤,就是后来的照料和调养麻烦了些而已。)说着,阿行已脱下金尔凡的鞋袜,将他的脚放进热水中,手就准备伸了进去。 (等等……) 阿行疑惑地回头,就连靠在床边的金尔凡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少夫人?) 也察觉到刚刚自己的口气太冲了,她害羞地笑了笑,(我来吧,你在旁边帮我看看我做得对不对就好。) 虽然他不喜欢她,但服侍他却是她应该做的,更何况她也想从生活里一点一滴地了解她的丈夫。 其实她从小就这么想着,如果她嫁了人,希望能够事必躬亲地照料丈夫的起居,如果有了孩子,也希望能够多陪陪他们,甚至带着他们玩耍学习。 只不过如今嫁进武定候府,许多事她都不可能做了,但至少在自己的房间里,自己能够做的事她还是不希望假他人之手。 阿行愣了下,连忙摆手,(少夫人这绝对不行,那水桶里的可都是滚烫的热水,怎么可以让您弄这个,会烫着手的。) 王幼昕看了看桶里还冒着白烟的热水,自然知道阿行没有夸张,但是她心意已决,也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她笑了笑,眼中却闪过坚毅的神色,(没事的,我来吧,) 说着她便蹲了下来,稍微撩开袖子,一点犹豫都没有的手就探入热水里。 (嘶……)一碰到那热水,王幼昕便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气,发出一声低呼。 一旁站着的阿行一脸的着急,(少夫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那些热水都是才刚从灶上端下来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水有多热,少爷回来这些天都是他做这份工作的,每次手都被烫红了,少爷也因为这样要总管免了他其它的工作。 (没、没事……)她勉强地笑了笑,旋即又开了口道,(像平常洗脚一替相公按按就好了吗?) 王幼昕一脸认真地问着,手依旧放在热水中,她垂着头,所以没注意到坐在床上的金尔凡早已睁开眼,眼神复杂地望着她。 他是醉了,但并没有醉得那么严重,早在他们送他进房时就醒了,后来她拿着面巾帮他擦脸也都是知道的。 毕竟身为一个习武之人,若连这点警觉心都没有,这几年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几百次了。 只不过他想都没想到的是,这个看起来一脸柔弱,没什么主见又害羞的女人竟然会抢了阿行的工作,甚至当真地被热水烫着时也没多说一句抱怨。 他的心有点被触动,本来计划好明天开始要怎么冷落她的打算,都被她突如其来的行为给动摇了。 阿行一脸苦恼,见她坚持,手又一直泡在热水里,也不敢再啰嗦,连忙开始解释该怎么做。 氤氲的热气凝结成水滴附在她的额头上,手上被热水泡得又红又肿,但她还是专心地听着阿行的指示,小手不放松地帮着他的脚按摩。 好不容易在水慢慢降温时,阿行终于说可以了,她抽出烫得麻痛的手,可她没有先去处理自己的手,而是拿出一条干净的巾帕替他擦好脚,然后让阿行扶着他睡下。 接下来这些事她虽然也想自己来,但不说她力道小得根本推不动他,现在她的手又麻痛到几乎使不上力,若是在搬动他时把他弄醒那就不好了。 阿行帮他脱衣再扶着他躺好也就一会儿的时间,王幼昕忍着痛拿出一个荷包赏给他,(今天麻烦你了,下去休息吧。) 阿行点了点头,没有推却,直接收了荷包就离开。今天少夫人刚进门,对下个都是要打赏的,按理他收了就是。 (谢少夫人赏,那奴才就先下去了。)阿行将荷包往怀里一塞,就收拾起那些东西往外走。 王幼昕微微颔首没说什么,将自己红肿得可怕的手浸在铜镜旁那盆已经凉了的水中。 好半晌,觉得手没那么痛了,才又拿出清凉的药膏抹在自己的手上,等全都弄好了,她才发觉自己也早就疲惫不堪,顾不得羞涩还有紧张,就往床边一坐,打算坐在床头睡一晚,毕竟要她就这样和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男人共睡一床,她还是有点尴尬。 她不知道的是,当她沉沉睡去之后,躺在另一侧的金尔凡缓缓地睁开眼,凝视着她久久。 看着眼前纯净白皙的小脸,金尔凡心中满是疑惑与好奇。 迎亲时,王家奢华的排场还有那炫耀成分居高的嫁妆让他不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他先入为主地以为即将娶进门的妻子也是个奢侈无度的千金大小姐,心中反感。 后来他岳父王员外又暗示他,希望他以武定候的名号替王家的生意护航,更让他打从心底认为王家根本就是打算利用女儿来攀他这根高枝,以达到他们的目的,对这门亲事的不满更是达到最高点。 只是没想到他酒醉入房,她不只没生气,甚至还抢了阿行的工作,就算被烫得小手发红也没喊一声苦。 第五章 她的这些作为的确让他有些修改了对她的印象,也更好奇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她是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或者是伪装呢? 他扶着她在床上躺好,拉来被子替她盖上,就当是回报她刚刚尽心尽力的服侍。在心中如是告诉自己,金尔凡也重新躺好睡下。 红烛夜,就在两人各有所梦的情况下无事到天亮。 第二天,小桃她们一大早就起了床,站在门外等着进去服侍自家小姐姑爷,只是等了半天都没有听见传唤,也只能焦急地在外面候着。 王幼昕早上起床时只觉得全身舒畅,她好久不曾睡得如此沉。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看见一道男人背影站在站床前,顿时清醒过来,整个人猛地坐起,结结巴巴地喊着,(夫君?) (嗯。)金尔凡没有转身,只是轻轻地应了句,然后说道,(差不多可以起来了,你的丫鬟在外面等了有些时候了。) 王幼昕一听,连忙手忙脚乱地下床,一脸困窘地望着他的侧脸,(是,我马上整理……) (整理好就到中厅去。) 金尔凡没有多说什么,叮咛一声就迳自离开,顺便开了门让那些在外面急得团团转的丫鬟进去。 王幼昕这才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旋即一脸困惑地看着床上凌乱的被褥。 (我昨天怎么睡到床上去了?)她喃喃自问着,却百思不得其解。 不等她多想,小桃已经带了人捧着热水盆还有几样点心走进来,看到主子还在看着床发呆,不由得出声提醒,(小姐,等等还要跟老爷夫人他们请安呢!) 王幼昕回过神,连忙让她们帮着换衣梳妆,等打理得差不多正打算往外走时,她才忽然记起,(对了,少爷呢?) 这新人过门的第一天请安,是要夫妻俩一起过去的,现下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去,公婆肯定会疑惑,她又该如何回答? 等在门口的阿行听到她的问话,抢在其他人面前回答,(少夫人,少爷平常都有晨练的习惯,他要您直接过去中厅就好,他收拾好就会过去。) 王幼昕听完脸色刷白。他明明知道今天夫妻一起出现的重要性,却还这般对她…… 虽然昨天已经可以感受到他并不喜欢她,但却没有想到他排斥她到这种程度,连在人前替她留点面子也不愿意。 她忍住了,小桃可忍不住,不满地嘟囔道,(姑爷这是怎么一回事,就不能往后挪挪时间,非得要挑这时间……) 王幼昕回过神来,连忙阻止贴身丫鬟的抱怨,(好了,别说了,我们走吧。) 既然知道他的想法,她就更应该坚强起来才对,否则连这点委屈都忍受不住,那么她以后要怎么在这里生活下去? 说完,她抬头挺胸地跟着阿行往前而去。 来到了中厅拜见了三位长辈,王幼昕表现得体,金老爷夫妇相视而笑,觉得这个媳妇目前看起来还是不错的,各自赏了一个大红包给她。 (以后要跟尔凡两人互敬互爱,多多努力替金家开去散叶。)金老夫人还更是直接,把心中最大愿望说出来。 金家人口实在是太少了,以往热闹的府邸现在大多时候都冷冷清清的,她也有许多年没有听到新生婴儿的啼哭声了。 王幼昕被她直言不讳的叮咛给吓了一跳,害羞地垂下头,晕红漫上她的脸,低声道,(老夫人……) (好了,金家没那么多规矩,规矩是做给外人看的,,在家里不用那么拘谨,你带来的几个丫鬟也先让她们下去吧,我有话要跟你说。)金老夫人也见过世面的人,自然明白这个新进门的孙媳妇有口难言的无奈。 不过见她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表现任何不愉快,证明这个孩子的心性还是不错的。 金老夫人一想到今天早上她派去的人回报的事,就忍不住想叹气。 尔凡昨夜拉着彦儒那孩子在书房里喝闷酒,喝得醒醺醺回房,早点起来又跑去练功房练功,完全不把新婚妻子放在眼里,幸亏这孙媳妇脾气好才能这样忍他,若是其他有点脾气的女娃,大概今天早上就会摆脸色闹起来了。 他不给人家面子,府里难免会有些没眼色的下个给她气受,也只能由她这地老骨头!多给她一点支持了。 等小桃她们退下,金老夫人才开口,(若家里有人欺负你可别忍着,尽管来跟奶奶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受了什么委屈千万要跟奶奶提。)她和蔼地望着她,还不忘拍拍她的手。 王幼昕一听这话,眼眶顿时泛红,(老夫人……) 从小因为娘的冷淡态度,让她对亲情一直极为渴望,但是爹长年不在家,她和同从异母的弟妹又不亲近,所以有时候看着人家家里那种和乐融融的情景,她就忍不住羡慕。 没想到她渴望又羡慕的那种亲情却在出嫁后得到了。 金老夫人望着她,笑着说,(还喊什么老夫人,刚刚都敬了茶了,以后就喊奶奶吧!) 金老夫人看婆婆对这个孙媳妇满意,也凑上来打趣道:(娘可不能只让媳妇腻在你身边,也让她认认我们两个爹娘吧!) 金老夫人器笑不得地看着她,(都是当婆婆的人了,难不成还要跟媳妇争宠吗?) 她说完,所有人都笑了。 金夫人虽然被调侃得有点害羞,也是拿着帕子掩嘴笑了起来。 就在气氛一片欢欣时,一个男声突然响起。(怎么今天早上大家都这么开心?) 金尔凡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但他还是按照自己平日的作息去晨练,又回房收拾了下才过来中厅。 却不料平日颇为严肃的奶奶和父母都笑声连连,他还以为今早他没陪着新婚妻子请安,会让家中三位长辈不快呢。 视线接着扫向旁边站着的小女人,她是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让所有人不怒反笑? 金尔凡往她望去只见她脸色微红,却没有不开心的神色,反而带着笑容,看起来不像是刚告完状的样子。 不是告状,那她到底说了什么? 金老夫人见到孙子进来,也没谴责他,而是等他坐下才开口。(尔凡,从今天开始你就已为人夫,以后做事要多想想,可不能老是依着自己的性子做事。像今天着这样的日子,你就应该先陪着幼昕过来请安,要练武什么的等等去做也不迟,明白吗?)她点到即止,(好了,等下带幼昕回去你们自己屋里吃饭,昨天大家都忙了一天,今天就都在自己屋子里好好休息。)好特别强调了(自己屋子)这几个字,要他别又像昨天一样冷落妻子。 (是,奶奶。)金尔凡自然听得出来祖母的意思,面无表情地应了。 金老夫人和金老爷夫妇看到他又摆出这个表情,心中都忍不住想叹气。 当初要他娶亲时就是这种样子,心里头不高兴也不说,若不是昨天他们特别叮咛过彦儒,这小子还不知道打算在书房折腾到什么时候。 唉,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总之媳妇是替他娶进门了,只要他不要做得太过份,他们也不会多管什么。 只是可能要委屈那个看起来乖巧的媳妇了。金老爷夫妻相视而望,心中不约而同地想着。 王幼昕跟着金尔凡的脚步往外走,一路上她的心烦躁不已,因为她不想这样不明不的地就被他冷落,也不想两人就像陌生人一样住在一起。 想了半天,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小脸对走在前面的金尔凡道,(请等一下,我有话想跟你说。) 即使拚命安抚自己,那种莫名其妙被人讨厌的难受还是难以平复,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让新婚夫婿在洞房花烛夜喝得酩酊大醉不肯回房,第二天又不顾礼俗地丢下她一个人前去向长辈请安,他的排斥是如此的明显,让她想不在意都难! 停下脚步,他蹙着眉转过头来,(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王幼昕被他凌厉的眼神一扫,顿时有点结巴,但还是鼓起勇气,(你没有,但是我有。) 他眉头蹙得更紧,抿了抿唇,看着她明明一脸害怕却还是鼓起勇气说话的坚定小脸,口气不佳地道,(那就麻烦你长话短说,别浪费我的时间。) 王幼昕先是看了看周围,确实洒扫院子的那些下人距离够远,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她才吸了口气,大胆地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问他这个,微微一怔之后,低哼了声,一脸不悦地瞪着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已,谈可喜欢?)他平板地回答,(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个?) 王幼昕要的不是这个答案,若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自己也是,但他的态度分明带着成见,看着他脸上的不耐神色,她竟冲动地上前拉着他的衣袖。 (不是,我想说的是,就算你不喜欢我,但是我们毕竟已经成亲了……)说着,她硬虎慌乱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那又如何?) (我是想说……我是想说……我们以后好好相处,像一对普通的夫妻一样地过日子……) 不用像《上邪》里(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那种轰轰烈烈,也不需要(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那种承诺,只要他不要把她当陌生人视而不见就可以了。 这样一点小要求,难道他都无法做到吗? 普通夫妻……金尔凡低下头看着眼神带着希冀,红唇紧抿的王幼昕。 看来这个女人果真不可以第一印象来衡量她。 迎亲时安安静静的,只能从身上那华丽的嫁衣感觉她是个奢华又重排场的大小姐,昨天晚上却温柔贤淑,刚刚请安时看起来又像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结果现在却大胆地要他站住听她说话。 从昨天到现在,他第一次正眼望着这个女人。 她不高,约莫只到他肩头处,鹅蛋脸,眼睛圆圆的像杏子,鼻子小巧,算不上美人,顶多可以用小家碧玉来形容,但为什么却出乎意料地有活力和朝气……还有勇气? 他突然很想知道,她知道自己被娶进门的真正原因,是不是还会像现在一样,要他与她做一对普通的夫妻。 他往前走一步,脸上平淡无波,语气却显得咄咄逼人,(你知道武定候府为什么会挑上你吗?) 王幼昕连连退了两步,手捂着胸平缓自己急促的心跳,脸上带着一点苍白,隐隐有预感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不会想听。 不过金尔凡打定主意要说的话,又岂容她不听? (既然你已经嫁进金家,那么金家的秘密你自然有权知道。金家男人不能娶妾,因为如娶二妻,必将暴毙而亡。你可别不信邪,我许多堂兄弟就是不信,最后导致诅咒应验,而且也不是只娶一妻就没事了,如果娶错人,那不但无法生下子嗣,男子刚活不过而立之年。)看着她益发苍白的脸色,他冷冷地问道,(如何?还想要跟我做什么普通夫妻吗?) (我会娶你,是因为玄明大师说你八字与我相合,说不定可以避掉那个诅咒,这么匆忙地举办婚礼,则是为了躲避皇上的赐婚,从头到尾,我根本就不想娶妻。) 第六章 应该说,如果不是皇上来这么一招,他根本就不想娶妻,当初毅然决然地请缨随大军出征,一部分是想实践报效国家的理想,另一部分也是不想拿婚姻去赌,害人亦害己,与其要那样,他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战死沙场为国捐躯。 王幼昕抚着胸口,虚弱地道,(就算是因为八字,我们既然成亲了难道就不能……)好好地过日子吗?剩下的话她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不能。)他一口否定,(别怪我狠心,或许以后你当了寡妇时,还会庆幸我今日这样做,起码我们两人之间没什么感情,以后就是我死了,你也不会太伤心。)话是无情了些,但却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她听得进最好,听不进去也无所谓,反正他话都说清楚了,以后两人(相敬如冰)即可,他不想让她有不必要的期待。 至于昨晚她亲自为他热敷时他心中产生的那份骚动,应该只是一时错觉。 王幼昕快速地收敛心神,垂下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金尔凡想她大概受到的打击太大,才会是这种反应,毕竟被当成一个防咒的工具娶进来,倚靠一辈子的丈夫还可能是个短命鬼,任谁知道了大概都无法接受吧。 他扭头离开,突然有点不忍心看她的表情。 坦白说,听了那些话,她真的几乎快哭出来了,但不是为自己的未来担忧而是为他身上背负的枷锁难过…… 难怪堂堂的武定候迄今才娶妻,难怪会挑中她这个商贾之女…… 然而不管他是何想法,总之她已经嫁进来了,就是他金尔凡的妻,与他祸福与共,他想要无视她,她是不可能一声不吭的。 看他越走越远,她顾不得礼数地大吼,(金尔凡,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做法,你别想把我当隐形人!) 没有听到预期的哭声反而是大胆的宣言,金乐凡忍不住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过头。 有了开始。王幼昕发觉接下来的话也没有那么难以启口。 她深吸了继续喊道,(虽然你不愿望娶,但我既然嫁给了你就会做好我分内的事,我会努力,让你把我当成你的娘子。) 金尔凡还是没有回头,想嗤之以鼻,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一点弧度。 她……或许有点意思…… 王幼昕觉得把心里的话大声喊出来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不少,只是那种不顾颜面的大吼,让她最后还是忍不住羞涩地快速躲回自己房里。 小桃正在张罗早膳,将碗筷汤匙摆放好,却见主子一个人冲回屋里,还是没有看到姑爷,让她微有不满,但也不想当着主子的面说什么,就怕惹她不开心。 (小姐,刚才金总管照老夫人的吩咐要人把早膳送来,小桃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一早就去中厅拜见几位长辈,应该早饿乜,赶快坐下来用膳吧!) (小桃,谢谢你。) (小姐,你又来了,小桃是下人,服侍你是应该的,以前在家时夫人就最不喜欢你一点主子的架子都没有,如今嫁进武定候府,一定要讲求规矩,虽然老夫人刚刚要你别太拘谨,但还是要小心。)她家小姐人好心地又善良,人家不地她们这些奴才当人看,她却待她们后亲人,她虽然感动,不过为了小姐好,她还是得提醒她一此。 小桃爱操心的个性让她一开口便口若悬河地说个不停,王幼昕听得既感动又好笑。 (好的,桃嬷嬷,你说的我都谨记在心了。)小桃的个性有时候就像个老妈子一样,其实她说的她又何尝不知但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小桃听了忍不住跳脚。(小姐,人家在跟你说正经的,你怎么还取笑人家?)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提到正经事,我倒想要你替我想想我有什么长处?)从发下那样的豪语后她就一直想着,该怎样取得丈夫还有夫家人的欢心? 琴棋书画?不行,她顶多就是识得字而已,要说文采什么的那可是差远了。 拉弓射猎?也不行,她平常连我杀鸡宰鹅都会怕,更不用说打猎了,更何况她连弓长得什么模样都没看过! 想来想去,她竟然找不到可以突显自己优点的东西。 (啊?长处吗?小姐绣工挺好的,厨艺也不差,不过……)小桃话还没说完就因为主子过度明亮的双眼顿住,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果然! 王幼昕粲笑地站了起来,抓着她的手摇晃,(小桃,你真是我的智多星,我终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小桃被晃得莫名其妙,心中的不安也更盛,(小姐,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王幼昕笑眯了眼,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挥了挥,(呵呵,本小姐要用我最得意的工夫让金尔凡知道,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小桃愣愣地看着一脸神采飞扬的主子。 小姐还是没告诉她,她到底要做什么啊! 小桃很快就知道了自家小姐的打算了,但是那结果却让她不由得哀叹自己的多嘴。 她一脸哀怨地看着挽起袖子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的主子。 小姐啊!刚刚才叮咛你大户人家的规矩多,你却用完早膳就马上跑到厨房这种地方来。 不过她也知道,小姐不但打定主意,便是十匹马都拉不动。 (小姐,有没有要帮忙的?)小桃在旁边哀怨了半天之后,终于认命地卷起袖子准备帮忙。 王幻昕挥了挥手,小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一脸专注,(不用,你帮我把房里那个檀木箱里的调料给拿来,我等一下要用。) 那个檀木箱里装的是她之前在家时自己调配的一些佐料,在外面可是买不到的。 (檀木箱吗?)小桃想了想就知道是哪个箱子。她之前塞在最下面那个嘛!也只有小姐会不爱金银珠宝,却把那些调料当宝,特别吩咐她要带过来武定候府。 (嗯。)王幼昕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自己手中的食材。 有羊肉,可以做羊肉汤,还有百合球,可以炒盘素妙百合三鲜,最后再切一盘白玉笋和白切肉拼盘,搭上她特调的酱料就成了。 想好要做什么之后,她就拿起亮晃晃的菜刀,刀起刀落,工整又粗细的萝卜丝就出现在砧板上,让厨房里的其他人都看傻了眼。 王幼昕是一专注在一件事上便会忘了其他性子,尤其是在她最喜欢的做菜这件事上,所以她不管周围人的眼光,开心地又煮又炒。 很快地她菜色都弄得差不多了,小桃也早已拿着那个檀木盒进来厨房,并且准备好几个盘子等着替她盛菜。 虽然她进来不过一天,不过已经打听好这一府里的一些情形。 老夫人用餐的时间较早,而公公还有她夫君因为常有事要忙会吃得较晚,所以通常都是各吃各的。 她烧的这几道菜也不全是做给夫君一人吃的,她分成几等份,打算等一下让人送到几个长辈的屋子去。 想把她当作空气?金尔凡,我要你从现在开始,一天一点地认识我、熟悉我。 我相信不用多久,我会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八字好的女人,还是个会让你满意的妻子。 坐在书房里,金尔凡头疼地看着桌上的文书,然后看着对面的好兄弟,苦恼地问:(真的快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解决了吗?) 黎彦儒一改平日的嘻皮笑脸,脸上也是带着无奈,(你都没办法了,我哪有什么办法?我家的药堂和你们金家名下虽然有些镖局驿站和酒楼,但这些地方能够安排的入手实在有限,只限安插一些生活过的比较困苦的人进去,其他的……目前只能给些银子让她们过活,再看怎么过活了。) 金尔凡看着文书上一堆名字,心跳忍不住郁闷不己。 这些都是跟他一起上过战场的士兵,只是有些伤了手脚没办法再上战场,却又找不到活干,有些则是丢了性命,留下家中老少需要人接济。 朝廷自然有发给一些抚恤金,但是一场场战争下来,死伤的兵员那么多,僧多粥少,一开始他也给予银两上的帮助,最后才发现这根本是治标不治本,那些银两是可以让他们过上几个月,但却不是长久之计。 那些都是在战场上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们能够过上正常的生活,而不是缺衣少食,全家人三餐无以为继。 然而现实是即使他有心为他们安排出路,但那些身上残缺的弟兄可以做的工作大为有限,至那些老弱妇孺该怎么安排,更是他和彦儒最为头疼的问题了。 (这几天再想想办法吧,之前给的银子应该还能撑上一些时间……)金尔凡刚硬的脸上带着几许无奈。 当两人愁容相对时,守在书房外的阿行却通报着,(少爷,夫人来了。) 正苦恼的金尔凡眉头一皱,口气有些不好地问:(她来做什么?) 阿行也听得出主子不悦,连忙回答,(少夫人提了食篮过来,说是要送午膳给少爷用。) (家里没下人了?让她提食篮过来?) 黎彦儒听到这不解风情的话忍不住数落他,(新婚第二天,嫂子拿点吃的过来看你还不好啊!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没心没肺的。) 金尔凡没说什么,只是抿紧唇,不打算理会。即使他对她稍有改观,但那还不足以让他改变想法。 黎彦儒才懒得理他的别扭情绪,反正肚子也饿了,干脆代表主人发话,(阿行,请少夫人进来。) 没过多久,王幼昕就提着食篮进来了,小桃手上的檀木盒则让阿行跟着捧了进来。 书房重地,让她进来已是破例,小桃一个小丫头也只能在外面候着。 (夫君,黎公子。)王幼昕带着浅笑,不管金尔凡的臭脸就先打了招呼。 黎彦儒看着坐在书桌后面无表情的好友,即使很想调侃他,还是忍了下来,转向王幼昕。 他抽抽鼻子,一脸惊喜地说:(嗯……这味道真香啊!今天厨房做了什么好吃的?) 阿行一边接过王幼昕手中的食篮 一边笑着回答,(黎少爷,今天这几样菜可都是我们少夫人『亲自』下厨做的,您今天算是有口福了。)他特别强调了那两个字,希望让少爷注意到少夫人的用心。 (喔?真的?)黎彦儒意外极了。 金尔凡也有点诧异,因为印象中那些厨具都挺重的,她这样一个小不点能够甩得动锅,握得紧菜刀? 王幼昕抿嘴笑了笑,脸上带着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开了口,(不知道你们的口味,我就先按照自己的口味去做,吃不惯的话,我下次再改。) 说着,她递了双筷子给金尔凡,然后开始逐样介绍着桌上的菜色,(这是百合炒三鲜,这个是白玉笋和白切肉,最后是羊肉汤。)介绍完,突然想到调料还没拿出来,连忙转身向阿行伸手。(那个箱子给我吧,里头有我准备的调料。) 黎彦儒平日喜欢吃喝玩乐,对于吃也甚是讲究,看到她还特地用个箱子装调料,就直接从阿行手中接过,准备打开,(让我瞧瞧是什么调料宝贝得要用箱子装着。) 第七章 金尔凡就坐在一边,也忍不住好奇地探头去看,箱子一打开,本以为会看见瓶瓶罐罐的调料,结果却只有两本看起来老旧的书册。 (书?)黎彦儒一脸的错愕,看向王幼昕,却发现她也是一脸的怔愕。 怎么会是书呢? 金尔凡趁两人发愣时,从箱子拿了本书出来,才翻开两页,一张俊颜立刻浮现尴尬神色,看着王幼昕的目光也有些怪异。 黎彦儒注意到了,便抓了另一本打算翻来看,却被金尔凡快手抢了过去,他不由得大声嚷着,(干什么呀,里头到底是写了什么?你怎么这样神秘兮兮的?) 书册……檀木箱……王幼昕想了半天,脑中突然闪过出嫁那天姚妈说得话。 天啊,是压箱底,也就是俗称的……春宫图? 瞬间,她俏脸上布满红晕,赶忙伸出手,要去抢他手上的那两本书,声音小得宛如蚊蚋,(快还给我,是小桃拿错箱子了……) 看着她后知后觉的羞涩,金尔凡终于忍不住地笑了开来,一扫刚刚的担忧,眼角含笑地看着她,(不用了,这个”调料”我就收着了,果真是有滋有味!) 如果不是她的演技太好,就是她真的是那种单纯到让人觉得傻气的女人。 金尔凡向来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很有自信,所以觉得会直接叫住他,说出想要做一对普通夫妻的王幼昕,只有可能是后者。 自从长辈们打定主意要替他娶一房媳妇,他虽然觉得要谁都无所谓,却从没想过会娶到一个这么宝的女人。 把春宫图当成调料递来让人配饭,也幸好是他先看了,否则她岂不是要羞得去撞墙? 一天之内,她就让他觉得有趣和可爱,他甚至开始觉得,或许有这样一个妻子,似乎也不错…… 他有些粗哑的嗓音说起这种调笑的话来,令王幼昕忍不住垂下头去,心跳得飞快。 他的态度似乎比早上……好了那么一点? 这是不是代表,其实她已经更靠近了他些,要让他接受她,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事? 有了一个好的开始,对王幼昕来说就是一个莫大的鼓励。 虽然金尔凡平常还是对她冷冷淡淡的,虽然她在武定侯府的地位依然没有什么提高,虽然府里有关(少奶奶不得欢心)的谣言已有压不住的态势…… 王幼昕低头在房里想着今日的菜谱,小桃则是在她耳边说着她这几天在府里听到的消息,然后气急败坏地说着,(小姐,你要赶紧想些办法啊!) (什么办法?)王幼昕语气带着无奈。 她的办法也就是用水磨的工夫,看能不能让夫君慢慢地接受她而已,要她想其他的办法,她担心会弄巧成拙。 (小姐,你再补想想办法,以后再这府里我们的日子就难过了,毕竟没有少爷的支持,其他的那些下人都会认为我们是好欺负的。) 她当婢女多年,自然明白这些下人的心理,大家都是见风使陀的,哪个主人脾气好又受宠,就会赶着去巴结讨好,哪个主子不受宠在府里说话没份量,就算脾气再好,大家也是连看都不看,甚至没良心一点的踩到主子头上也是有的。 (小桃,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还是有人让你受委屈了?)王幼昕担心地问着。 从小因为她不特别受爹娘喜爱,连带伺候她的小桃有时候在外面替她跑腿也会受委屈,只是没想到现在她都已出嫁了,还是让小桃遇到这种事。 她放下手中的食谱,眼底有着愧疚,(小桃,真是对不起,我这个主子太没用了,让你走到哪都受到欺负……) 她可以不怪娘亲对她冷淡,可以体谅丈夫对她疏离,但是连累到一直维护她的小桃,她就无法不心生愧疚。 小桃一见到主子低落的神色,连忙慌张地说着,(小姐,我没事啦,我小桃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受委屈?就是看不惯那些墙头草在背后说小姐的坏话。) 若是背地里说说也就算了,可现在她走出去,几乎人人都用那种轻蔑的眼神看她,还指指点点的,让她忍不住替小姐抱屈。 最令人不齿的是,因为上头有老夫人压着,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好像都很守规矩,但是事实上她要拿个什么东西都要七催八赶的,也会受到嘲笑,说是主子天天当厨娘讨好少爷,怎么婢女却连宵夜都不会煮这样的话。 当初可是金家自己上门说媒,有不是她们攀求富贵巴上来的,结果把她家小姐当摆设晾着也就算了,现在就连下人间的谣言都传成这样,怎么不让人生气? (别生气了,那些下人要说什么就由他们说吧。)起码现在她还有奶奶撑腰,他们也不敢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来。 (小姐!)小桃有点不赞同地望着她。 (好了,就这样吧。)她也知道小桃是想帮她出气,但是说得人这么多,而且本来就有几分事实在,光凭她们两人怎么可能堵得住悠悠之口? 小桃气恼地看着主子确实不打算计较得神情,最后还是乖乖地站在一边帮她磨墨让她写菜谱,然后像是忽然又想起什么,有些迟疑地开口,(小姐,老爷又让人送信过来了……) 王幼昕一听马上就叹了口气,(把信收起来吧,爹想要仗着夫君的权势去拓展生意这件事,不说我现在做不到,就是能,我也不会提的。) (小姐,这不是你提不提的问题,老爷当初什么都没讲距跟姑爷说这事,知情的就罢了,不知情的还以为老爷就是要让姑爷帮忙才嫁了女儿过来……)她想想就冤枉,老爷自己确定亲事后就想靠女儿的关系请姑爷关照生意,却没想到小姐的处境,她这么做只会让府里的流言越传约难听。 主仆间的对话就在王幼昕的制止下告一段落,房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是她们都没有注意到,门外站了个穿着玄衣的男人,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漏,他咋原地沉吟了下,最后才静悄悄地离开。 回到书房,金尔凡坐在椅子上沉思着,眉头轻蹙。 这些日子以来,他知道她很卖力地讨好他,他则因为觉得她还挺有趣的,也就由着她忙得不亦乐乎,原以为她的讨好亦有几分是想借此要他帮她父亲,却不料是他错怪了她。 真是或许自己真的太疏忽她,所以不知道因为他的态度,竟让她在背地里受了委屈。 他刚刚还特地到厨房看了看,才发现身为武定侯夫人,金家的少夫人用的饭菜却只比下人好上那么一点。 没有大鱼大肉不提,几样菜甚至看得出来不是用什么新鲜食材做的。 若不是她性子温婉,怎能忍受三餐吃那样的饭菜而没有怨言?怕是早招商他爹娘或奶奶告状了。 而她也真是的,不仅没有半分的怒气,还这样一声不吭地忍下来。 若是近日按他没有路经她房间听到她们主仆的对话,那她打算忍到什么时候才说?还是根本不打算跟他说了? 他、一想到这,许多她被欺负又不敢说得画面就不由得浮现脑海中,那竟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阿行,进来。) 比起不常在府里的他,他相信阿行更清楚这府里上上下下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被叫进书房,阿行有些忐忑,一进去就连忙低下头,静待主子的问话。 (最近府里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什么大事。)阿行斟酌了下后谨慎地回答。 (没什么大事?)金尔凡眼神锐利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问着,(没什么大事,那就是代表有小事你没说了?) 阿行听得出主子话里的怒气,忍不住将头垂得更低,却是不敢再接半句话。 (难道听不懂我的话吗?) 阿行苦着脸,反覆在脑子里想了又想,还是不明白主子的意思,直到突然想到一件事,冷汗就流了下来,(呃……小的是有些关于少夫人的小事没禀告……) (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大事小事可以让你随便处理了。)金尔凡冷声说着。 阿行打了个冷颤,心底叫苦不迭,因为他也是以为少夫人不受少爷的重视,所以没把那事放在心上,回报事情时自然就没有特别提起。(少爷息怒……是小的疏忽了。) 见他主动认错,金尔凡也不是严苛的人,眼神稍微回温了点,表情又恢复原先的平淡,(说吧,把有关少夫人的事说一遍,另外这个月的月例银子就当做惩罚扣了。) (是,少爷。)能够从向来惩罚人不手软的少爷手中的刀罚月例银这样轻微的惩罚,阿行已经觉得万幸了。 根据传闻,在军中谁要违逆了少爷下达的军令,不管出身如何,军棍军鞭都是毫不手软地打了再说。 擦了擦冷汗,阿行开始说起自己所知道的情形。 (一开始也就是几个伺候的下人说少夫人……不得少爷的喜爱……)他看主子没什么表情,也就大着胆子说下去,(后来因为少爷和少夫人分房睡,没过几天,这个谣言就全府上下都知道了,虽然老夫人对少夫人还不错,管事们也不敢真的让少夫人短少了什么,只不过会故意迟些时候才送去,有时东西了也搀了些劣等货,过阵子少夫人亲自下厨的风声也传开了,听说几次小桃去厨房里拿饭时,还会被厨房的人取笑说怎么不让少夫人自己过去煮……) 当时他听到这些话也忍不住皱了眉,但既然没打算告诉少爷,他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金尔凡越听脸约黑,脸上流露出些许怒气,(岂有此理,现在这府里的下人也分不清谁是主子了吗?不管我对少夫人如何,她总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怎么可以让那些下人这样瞧不起?还有呢?那些人还做了说了哪些事?) 如果听到这里还不知道少爷是打算替少夫人出气的话,就枉费他阿行待在这府里这么多年了。 背后冷汗涔涔,阿行不敢有半点隐瞒,把所有知道的事全部说了出来,然后看着主子越来越铁青的脸,心中忍不住替平日就爱饶舌还自以为少夫人不受宠的那些人捏把冷汗。 因为这次不只他误会了,大概这府里所有人都误判了情势。 少爷不是对少夫人没有兴趣,而是现在才发觉自己的心意啊! 晚上,王幼昕吃完饭打算在园里逛逛散心,顺便帮助消化,走到花园前却看见一些路过的丫鬟对她指指点点,她脸上忍不住露出苦笑,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走着。 幸好没让小桃跟来,否则她又要为她这个没用的主子又气又难过了。 这府邸经过多代的修缮保护,府中的花园即便不能说是巧夺天工,也能说上别有一番韵味。 白日可见青葱的翠绿生机,还有阵阵清幽花香,晚上一弯明月,衬着路边点起的盏盏石灯,更显清雅。 她坐到池塘边的石椅上,盯着池里悠游自在的鱼儿,心情为之一松。 突然她兴头一起,看了看左右没人,快速地从地上拔起一片细长叶子,稍稍用裙子擦了擦,便抿在唇边,悠然吹起一曲民间小调。 月光下,池塘边,百花幽香,一个穿着高雅大方的女子抿着一片翠绿,闭着眼,徜徉在自己吹奏的小调中。 第八章 金尔凡路过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没有打扰她,二世靠在树后,听着悠扬轻快的小调。 他静静地看着,心中却止不住地骚动。 她到底是怎样的女人呢? 不奢华也不想靠着他得到什么,对不公的对待不抱怨,对那些说她闲话的小人也不生气,性子单纯,却又敢要他停下,向他宣告总有一天要他正视她的存在、把她当成他的娘子。 她……真的是越来越让他搞不懂了。 心神一松,他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枯枝,发出细微的声响。 (谁?)王幼昕一惊,快速回头。 虽说这戒备森严的武定侯府里不可能有什么歹人躲在暗处,但若是被人看见她像个野丫头一样拿着叶子吹小调,那她已经够差的名声大概又会变得更糟了吧! (是我。)金尔凡走出树边的阴影。 王幼昕诧异地站了起来,(夫君……怎么会是你……) 说着,她脸上带着无措的嫣红,手指绞着帕子,尴尬羞涩的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才好。 (不用紧张,我只是听到了声音过来看看。)看着她紧张的模样,金尔凡突然露出一丝温柔的神色,招呼着她跟他一起坐下。 见他似乎不以为意,她这才放松一点,抬头怯怯地笑着,(是我拿着小玩意消遣了下,吵到夫君了?) (没有,很有趣。) (真的?)她惊讶地望着他。她还以为他会说这样不成体统,没有半分少夫人该有的样子呢! (真的。)他随手也拔来一片叶子,在她眼前晃了晃,(教我怎么吹这个。) 被他一反平常冷淡态度给哄晕的王幼昕连连点头,(这个很简单的,夫君如此聪明一定学了就会。) 她先接过他手中的叶子,在自己的裙上擦了擦,再轻放到唇前,(轻轻含着这里,然后吐气,就行了。) 他接过叶子,手却不小心碰到她的唇,那片湿润让他心中为之一荡,手指情难自禁地磨挲着她的唇。 王幼昕因他这样亲密的举止早就忍不住红了脸,在一旁石灯的映照下,更衬得她的肤白如玉,脸上红晕如霞。 他恍然一怔,不自觉开了口,(你……是心甘情愿地嫁给我吗?) 王幼昕刚刚被他逗弄得一阵脸红心跳,听到这话后,人条地清醒过来,用力地推开他,(夫君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别有居心吗?) (不是,只是奇怪你怎么愿意嫁给我这种可能随时为国捐躯的武将。) 他不再上战场的事只有皇上、家中长辈以及军中几个过命兄弟知道,就算她现在可能已经听说这件事,当初爹娘派人去说媒时,连他们都不知情,何况是她。况且不提他金家的诅咒,光是他武将的这个身份,要知道一旦大战爆发,嫁给他的人要么守活寡要么真守寡,足以令许多女子却步了。 王幼昕凝望着他,肯定坚决地说:(我没有想过要嫁给什么人,但在嫁了夫君之后就只认定你一人了,不论你是贩夫走卒,或是威名赫赫的武定侯。) (即使我背负着可能早逝的诅咒?) (即使如此,我也只有一句心甘情愿。)灯光下,她坚决的神色清晰可见,小脸上仿佛绽放出一种神圣的光彩。 那光落在他心中,狠狠地划破他设下的心防。 他其实所求不多,只求那句(心甘情愿。) 家族诅咒早已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不想娶妻,最主要便是怕耽误了一个女子的青春,会惹来怨怼。 但他无法否认对王幼昕早已心动,而她的一句心甘情愿,让他更是愿意放下一切,将她视为自己的妻子。 或许他也不必太悲观,如果她是真心待他,而他亦知她惜她,那诅咒可能根本威胁不到他们…… 王幼昕一早起来就觉得自己还在做梦,因为她那个看起来像冰块又像根木头的丈夫竟然躺在她的身边。 然后在她揉着惺忪睡眼想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时,她就听到水盆摔在地上,还有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啊……) 小桃一早端水进来准备伺候主子梳洗,却意外看到床上多了个男人,惊慌之余不但整盆水失手落在地上,还忍不住失声尖叫。 直到看到男人一脸不悦地拉开床帐,冷眼瞪向她时,她才像被扼住喉咙一样地止住声音,怔然地喊着,(姑……姑爷?) 金尔凡也不理睬她的惊愕,而是转头看着已经坐起身,一脸吓傻的妻子。 (怎么是这种反应?)她不是还放话要和他做对普通的夫妻吗?怎么现在不过躺在一张床上就被吓傻了? 王幼昕连忙回过神来,捏了捏自己的粉颊,感到一丝的疼痛后,才确定不是自己在做梦,这是真的。 她傻愣愣地看向外头,忍不住猜想,今天该不是下红雨了吧? (犯什么傻?)她可爱的举动取悦了被吵醒而不悦的金尔凡。 说吵醒也不太正确,事实上他早在她起身时就醒了。只是贪看她迷濛半醒的样子才未起身,岂料却被那个咋咋呼呼的丫头给打断了。 王幼昕终于彻底回过神,问出心底的疑惑,(你……你怎么会在我房里……不对,是我床上?) 他中衣半敞,露出黝黑接受的胸膛,平常凌厉威严的眼神此时带着一种暧昧的深沉。(这是我的房间,也是我的床,我怎么不能进来了?) 昨天晚上两人聊了许久,后来她不小心睡着了,是他抱她回来的。 王幼昕哑口无言,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她一个人睡惯了,早已忘记这房间本是他的,是他不愿与她做对有名有实的夫妻,才让她鸠占鹊巢。 (你之前不是睡在这里的。)她红着脸望着他,呐呐地说道。 (那是以前,以后我都会睡在这里了。)说着他翻身下床,回头看向还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王幼昕,(快点起了,今天有事要让你做。) (有事?)她一脸的茫然。 她这个少夫人平常除了写写菜谱以及替他准备一些吃食以外,还有什么事好做? 他背过身去着衣,然后声音有些发冷地回道:(没错,有事。) 敢欺负主子?他会让那些下人尝到后果。 武定侯府的花厅里,几个管事全部一脸疑惑地站着,花厅外还站着一群下人,同样是议论不断,但却都不知道自己和其他人突然被叫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等了约莫一刻钟,看到少爷一脸凛然地带着手足无措的少夫人走了进来,所有人都是一脸错愕,不明白这对据说感情不睦的夫妻怎会一大清早的一起出现。 金尔凡迳自走到上位,接着看向王幼昕示意她坐到他旁边。 他向来不喜拐弯抹角,冷冷地扫过下面还有外面的人群,劈头就问:(你们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 直接了当的问话除了本身心虚的人听得懂意思外,其他人还是一头雾水。 于是下面的人有人垂首跪下,有人不明所以地站着,看向旁边跪下的人。 金尔凡冷哼了声,锐利的实现扫过那些还一脸茫然的染,(敢再背后说主子的闲话却不敢承认?敢毒主子指桑骂槐,还以次充好,甚至推托不做事?嗯,全部吃了雄心豹子胆是不是?) 随着他把罪名一个个地点出来,就连原本站着的人也全都跪下了,苍白着脸浑身发抖。 (以为少夫人不受宠就以下犯上,看她脾气好就变本加厉?)金尔凡并不打算这么简单就放过这群胆敢欺主的刁奴,继续冷着声问:(要是我不过问,是不是以后连少夫人要喝杯茶都要自己去打水烧水?) 他刚说完,下面的人连忙说不敢。 (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苏、说着,他砖头看向还处于错愕中的王幼昕,(我替你把这些人叫来了,最后该真么处罚让你来决定吧!) 王幼昕只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太不真实了。 昨天小桃还在为她不平,接过隔了一晚,她的丈夫不但就睡在她身边,陪着她用早膳,还帮她教训了这些不将她放在眼里的下人。 看着下面跪成一排的人,她很想就这么放过他们,但是她也明白他是在给她机会立威,若是她手一挥就让他们离开,那么不只以后她在这个府里无法立足,也辜负了他一番好意。 一想到这,她马上端正小脸,垂着眼不去看那些眼带乞求望着她的管事和下人。(照府里的规矩,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夫君。) 金尔凡满意地笑了笑,很高兴她懂得赏罚分明的道理。 王幼昕本来还打算听听他的意见,谁知一抬头就撞上他带着赞赏的目光,心漏跳了一拍,她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连忙低下头,一抹嫣红染上她的双颊。 看着她娇羞的模样,金尔凡心中一动,他暗暗吸了口气,稳下心绪后,转向跪了一地的那些人沉声道:(阿行,带着这些人去找总管领罚,并把我的话传下去,在这府里,主子就是主子,要是有人再胆敢有所不敬,不论是言语上还是态度上的,一律逐出武定侯府,一生永不录用!) (是。)下面传来齐声的回答。 阿行带着那一大群人下去之后,花厅里只剩下她和他两人,王幼昕突然举得空气似乎比刚才还稀薄了些,也越来越不自在,忍不住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却突然握住她的手,正色地问:(你当真不怕当寡妇?) 王幼昕瞄了他一眼,低低地回答着,(不怕……玄明大师不是合过八字了吗?而且都嫁了你了,我生是金家人,死是金家鬼,就是当了寡妇,这里也还是我的家,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说这些话时,她既羞涩又愉悦,但是语气中的鉴定却清楚得令人动容。 金尔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开口问这话,然而听到她的回答,他感觉长期以来盘旋在他心底的阴影被驱散了。 是啊!就算他不在了,金家也还是能够为她遮风挡雨,何况她只是外表看来柔弱,他不是早领教了她骨子里有多固执?她顽强的一直韧性十足,不是会轻易被现实击溃的弱女子。 而且他早就被她给打动了,不只是那每天准时送来的热腾腾饭菜,还有她每天晚上忍着烫人热水帮他按摩伤脚的温情,加上她从不抱怨自己的处境,只是默默忍耐努力的那种刚毅,对看过太多死亡的他来说,她就像是沙漠中的绿洲一般,象征着希望,令他开始向往从前想也不敢想得人生。 这个外柔内刚的女人已经掳获他的心,他还记得大婚第二天她拦住他说得那些话。 我们以后好好相处,像一对普通夫妻一样的过日子…… 这些天来,一个人独处或者是夜阑人静时,她的话就会一次次地响起,然后她可爱的笑靥、那光是触摸就令人流连的红唇,就会一一地浮上心头。 一直被他压抑住的骚动,再也无法平息。 他放缓脸色,声音也放轻几许,(你可还记得大婚的第二天你对我说过什么?) 想到当时说得话,她忍不住羞红了脸,但还是点了点头,(记得) (现在换我问你,当初我心有不甘娶了你,但你的做法的确改变了我的想法,如今我想和你好好相处,做对普通夫妻,你可愿意?) 第九章 王幼昕惊愕地抬头,他的眼里没有半分的玩笑,只有一片真挚,平常锐利的眼眸此刻权势温柔深情。 沉醉在那抹深邃中,她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反握住他的手,任由他手上的厚茧紧贴她手上热水造成的烫伤。 (愿意。)王幼昕霎时红了眼,唇角却勾起一抹弯弯的笑。 她如何不愿意?她盼的始终就是这句话而已。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当晚,金尔凡便让阿行带人将他的东西都搬回原本的房间去,王幼昕站在一边,看着他的东西一一填满房里空下来的地方,心中有着甜蜜也有羞涩。 晚上她没有再下厨做饭,而是泡了个香喷喷的澡,又敷了香膏,穿上一袭镶金丝绣圆菊的鹅黄襦裙,头发挽了最流行的坠马髻,又在髻上别了一支雏菊流苏簪,一朵菊花绽放在乌黑的发髻上,走动时,流苏随步伐前后晃动,让她原本清秀的外表多了丝娉婷的风情。 她紧张地站在桌前,虽然桌上满满的丰盛佳肴,但她却因为想着今天可能是她真正的洞房花烛夜而紧张得一点胃口都没有。 听见开门声,她转过头去,刹那间,金黄色裙摆仿佛是朵金灿灿的菊花在地上绽开。 金尔凡推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让他还以为秋色提早降临,刚正的表情愣了愣,接着紧紧地盯着她无法转移视线。 望着他炙热而专注的眼神,王幼昕心脏忍不住急速地跳动起来,头低垂,不敢再看他。 暧昧的气氛弥漫了房里,小桃识相地退了出去,轻轻替两人带上门。 他缓步向前,萧然无声,但她却感觉他走的每一步都像是擂鼓般,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她心中。 直到他走到面前,她才仰头看着他,一身锦缎长衫令他有种文人的尔雅气质,但颀长又结实的身材又说明可他是个十足的练家子。 (夫君……) 金尔凡觉得她的低喃像是江南的三月风,轻轻柔柔,却轻易地吹皱一池春水,在他心湖撩起圈圈的涟漪。 他粗糙的大掌抚过她细致的颊,顺沿而下在红唇上徘徊,然后滑过她敏感的颈项,引得她阵阵颤抖。 (怕了?不是说心甘情愿吗?) 王幼昕幽怨地睨了他一眼,心里,这个跟那个怎么会一样? 她瑟瑟颤抖的模样像朵在风中摇曳的小菊花,让他眸色转深,身体因为某种冲动而一阵发热,他手滑至她的背,条地将她拦腰抱起。 (啊……)她忍不住轻呼。 金黄色裙摆随着他的走动在堵上轻轻地拖曳着,髻上的流苏簪更是随着他的步伐摇晃生辉。 她咬着唇,身体贴着他的,他的体温让她想靠近却又害怕,手碰到的地方像是被火灼伤过一样,让她轻碰下就急急地缩回。 他将她放到床上,手揽住了她的腰,用着几乎要勒疼她的力道,狠狠地拥着她,吻上她的唇。 (相公……呜……)她有些害怕地低吟,却马上被他用唇封住,只剩下低低的嘤咛。 他扯开她的腰带,随着手掌所过之处,秋香色的罩衣,鹅黄色的襦裙,口酒红色的肚兜被一一扔出,在地板上叠成了一座小山,最后他扯下床边的薄纱帐子,掩盖住两人的身影和声音。 今夜,芙蓉帐暖度春宵。 暖暖的日头下,王幼昕一脸甜笑地带着小桃准备出门。 过几日她打算回娘家一趟,虽说回去要送的礼可以让管事去采买,但有些东西她还是想亲自去选。 当然,让她的甜笑不已的原因,不只是因为能回娘家这件事,而是这趟逛街之行,夫君许诺了要陪她一起去。 早上他知道她今天要出门,要她干脆让人送她到金家在京城里最大的镖局,等他一起出门。 一想到早上起来时他温柔的样子,王幼昕就忍不住露出甜笑,脸上也带着幸福的神情。 两人未圆房前,她还以为他是个古板木讷的男人呢,谁知竟是她看走了眼。 一早起来,他虽然还是会按时到练功房练身,但因为他起得早,偶尔回来时她才刚起身,他不是缠着她重温热情,就是在她梳妆时把玩着她的发,不让小桃为她把头发给整理好,甚至有时候还会说些让她脸红心跳的情话来。 一想到那些情话,再联想到他说那些花时一脸正经的样子,她就是想恼都恼不起来。 真是的,圆房后,两人关系是加温不少,但是他似乎也变得很爱在言行上逗弄她了。 小桃进到武定侯府这么久,今天也是第一次出门,看着主子一下脸红一下浅笑的表情,知道是与姑爷关系日益甜蜜的缘故,所欲她也同样喜滋滋地跟在后头。 坐在马车上,两人聊着天打发时间,小桃一改从前对金尔凡的厌恶,一脸羡慕地感叹着,(小姐,以前我还觉得姑爷不好,现在想来我眼光果然还是比不得小姐。) 王幼昕笑了笑,旋即疑惑地看着她问:(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小姐,虽然阿行说姑爷叫我不要把这些事说出来,但是我觉得不说出来,怎么能让你了解到姑爷的苦心呢,所以我还是觉得告诉你。)小桃一脸郑重地说着。 (哦?到底是什么事?)听她这么一说,王幼昕听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 自从那天之后,两人的关系的确改善不少,看起来就像对平凡夫妻。 她帮他缝衣补鞋,早上亲自服侍他穿衣用膳,因为学者帮忙管理家务,她近来比较少亲自替他料理三餐,不过还是天天按着时间替他炖了一盅补汤或者是凉汤。 但是除了关起房门来时,他对她的态度倒也称不上热情,顶多只能说变得和善,像是不再禁止她出入书房,与她说话时也和颜悦色许多。 这些改变应该还不至于让人称奇道妙吧? (上次你不是说要找一种不常见的调味香料吗?)小桃看着认真回望她的主子,开起了个头。 王幼昕想了想,(嗯,没错,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种香料南方深山里才有产,北方很少见,她也是在一次机遇下才得到一点,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 (那时候姑爷听你说了不是也没什么反应吗?) (嗯。)应该说,她平常说什么,他都没什么反应吧! 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通畅几时她说他听,偶尔如有反过来,大概就是她被训话的时候了。 小桃不见她主动追问,有些激动地说着,(小姐,重点是你知道姑爷后来做了什么吗?他交代阿行让底下的镖局都去打听那种香料的下落,并不限金额地采购,听说那种香料珍贵得堪比黄金呢!) 王幼昕这才恍然大悟,(啊!难怪,我还在想说那种香料明明应该用完了,怎么好像一瓶用也用不完的样子。) 她心中滑过一道暖流,想着那人默默地把她说过的话给记在心上,在她不知道时悄悄滴满足了她的需要,脸上就忍不住绽放着甜蜜幸福的笑容。 小桃想让她知道更多姑爷的伟大事迹,滔滔不绝地又说了下去,(还有还有,上次小姐手不是被热锅里喷出的油给烫到了吗?黎公子提到说宫里有种玉雪霜对这种烧烫伤最管用,姑爷马上进宫想皇上求了一瓶回来给小姐擦呢!这些事要不是阿行偷偷告诉我,我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姑爷原来对小姐这么用心。) 总之,以前什么都让她看不顺眼的姑爷,现在是样样好。 一想到那瓶药膏竟是他去宫里求来的,王幼昕心中暖意更盛,不由得娇嗔地说:(他又何必瑞大费周章,不过就是一点小烫伤……” 小桃阿妹地冲着她笑了笑,)这还不是姑爷心疼小姐嘛!( 王幼昕红了脸,忍不住想打她,)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说这些也不害臊。( 两人笑闹间,马车也已停了下来,小桃搀扶着她下了马车,却在镖局门口看到不算少的排队人潮。 车夫见状,脸上立刻露出无奈的苦笑,(唉,这日子又到了。) 王幼昕仔细观察了排队的人,大都是老弱妇孺,有些男子则是身有残疾,不是缺条腿便是短了胳臂,心中不禁疑惑。 最近没听说有大灾发生,也没听说有流民进城,更何况这里是镖局又不是官府办的救济所,怎会有这么一堆人等在这里? 她瞄了眼贴身丫鬟。 会意的小桃连忙向那车夫询问,(大哥,这是怎么回事?这里不是金家镖局吗?怎么排了这么多人?看起来也不像是来托镖的?) 车夫摇摇头,解释道:(这说起来也是少爷一番好心,不忍那些过去跟着他的士兵因为受伤或者是战死而让家里无以为生,隔一段日子就会发放有些银两给那些士兵或者是士兵的家人。) 小桃又问了几句,才把这些话转述给王幼昕听,两人顿时觉得金尔凡不只是个好丈夫,还是个大善人。 只是她们才刚被领到门口,还没来得及通报,就听到金尔凡和黎彦儒两人长吁短叹的声音。 (夫君?)王幼昕推门而入,一脸疑惑地看着向来刚硬的丈夫此刻脸上带着明显的愁容。 这是怎么了?到底是什么天大的难事,竟能难倒一个大将军还有一盒御医? (你来了,稍等我一下,我事情处理完就陪你出门。) (嗯,夫君慢慢来无所谓,我可以等的。)王幼昕体贴地表示,然后脸上露出有点犹豫,(夫君,镖局外面的那些人……) (那些是我在战场上受伤的部下或者是战死部下的家人。)他眼神凌厉地望着她,唯恐她说出带有厌恶排斥的话来。 王幼昕当然没那个意思,反倒是带着担心地说道:(夫君,虽然你们一段日子距补助他们有些银两,但那些人过得好像并不是很好?) 黎彦儒重重地叹了口气,接过话来,(是啊,嫂子,这正是我们烦了许久的问题。银子给得少了,就像现在这样甚至更惨,给得多了,我们也不是金山银山,没办法撑起这数百户的生活。) 王幼昕疑惑地问着,(那怎么不替他们谋差事?)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样浅显的道理她都想得出来,没道理他们想不到啊? 金尔凡皱了皱眉,头痛地道:(我们也想过这个办法,但是金家的产业大都是驿站、镖局,这些招的多是壮年男子,就是偶尔招几个妇人进去当厨娘或者是洗衣婆,能够帮助的人也不多。) 说完,顿时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王幼昕一想到刚刚外头那些妇人有的还抱着稚龄的孩子,有的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便觉得可怜。 (夫君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可行不……)她想了想,脑中有个主意形成。 (你说。) (我是想,那些妇人或是受了伤的男人其实还是可以做些简单的工作,那不如开间调料作坊,任用他们当差。) (调料作坊?)金尔凡眼睛一亮,感觉她开启了一条新的出路,(你继续说。) (不管是做酱料还是腌制品,只要味道好,便可以卖给酒楼、客栈或是一般百姓,这样不仅可以解决他们的生计问题,而且自食其力裁数根本之道,拿着自己赚的银子,他们也不会有那种靠人救济的感觉。) 第十章 将自己的想法说完,她眼带期待地看着两个大男人。 这把酱料或是腌制品当作生财工具的想法,她是觉得蛮可行的。 以前她就听小桃说过外边的东西吃来吃去都是那几种味道,还是她煮的东西变化多,口味也独特,虽然小丫头也有可能是哄她的,但看她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或许也不完全是骗人的,反正夫君他们现在正一筹莫展,她就把这主意说出来,让他们参考看看。 (腌制品?)黎彦儒想起上次去金家吃午膳时吃到的小菜,(嫂子,就是那些腌姜片?还有豆腐乳之类的东西吗?) 一想起来,口水就忍不住流了下来。他怎么也想不通,不过即使加点调料腌制过,那些平常尝起来普通的东西怎么就变美味了? 就说那姜片吧,在平常菜色里,姜丝吃起来不是没什么味道就是一个呛味,但是上次出、了她特制的腌姜片,他才知道原来那东西吃起来还别有风味。 酸酸甜甜的,配上新鲜鱼脍,吃起来味道就是特别不同。 一想到这,他连忙砖头向金尔凡说:(这个主意可行。) 金尔凡想了想,谨慎地提出问题,(那些调料的成本呢?假使太高,作坊户不会亏损而无法长久经营下去?) 王幼昕想了想才回答,(其实除非是真的很特殊的香料,否则许多佐味的香料是可以被相互取代的,也只有舌头特别刁的人才尝的出其中的不同,所以我们可以进一些平价的材料,秘方保密,让他们可以安心做事,不必怕有其他作坊来争利,若是有人想到其他地方做这种小生意也是可以。) 金尔凡和黎彦儒互看一眼,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王幼昕听见自己似乎帮上了忙,也嘴角含笑。 黎彦儒忍不住感叹着,(唉,看来玄明大师帮人算姻缘还挺准的,我看我也请大师帮我算算吧!娶妻如此,你真是不知走了什么好运啊。) 解决了一个大麻烦,金尔凡脸上表情柔和许多,也有了和他开玩笑的心情,(先解决了宫里的那位再说吧,否则她或许会追到玄明大师那里,硬跟你的八字成双。) (……你别净往我的痛脚踩!)黎彦儒咬牙切齿地说。 全京城都知道六公主誓要他当她的驸马,两人天天你追我跑已不是新闻了,但是天知道他到底是哪点让那位公主给看上。 不管好友气到跳脚的表情,金尔凡走到妻子身边,牵起她的手,温柔地笑了笑。 的确,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呢? 王家村离武定侯府不算近,要先走一天半的陆路,再乘船大约半个月,当初就是考虑到这样来回太过浪费时间,所以早在提亲时说好,等金尔凡有空时再正式带王幼昕回门。 王幼昕回门的这一天,王家虽然不像大婚那天的大肆铺张,但也是从里到外整理得焕然一新,就连几个待客的丫鬟们也都做了一套新衣在当天穿。 王夫人虽然对这个女儿不是很疼爱,但却是极重面子的人,加上王员外很看重身为武定侯的金尔凡,所以早早就吩咐下去,这回门一定要办得热闹又喜气。 知道从小看到大的王幼昕要回门了,姚妈心里也忍不住高兴,几天前就开始盘算要做些什么菜色给她吃,顺便让她带回去。 一个容貌艳丽,穿着一身大红衣裳,头上插了支银簪的女子一脸不甘地坐在姚妈对面,抱怨着,(真是气死人了。) 姚妈皱了皱眉,带着关心问:(怎么了?怎么气成这样?) 姚璇欢嘟着嘴,不满地道:(这次大小姐回门,那些负责招待外厅的丫头都做了一套新衣,我早就跟爹提过,把我也安排进那些负责端茶倒水的丫头里,谁知爹最后还是让我去后面收着茶炉!) (去外面端茶倒水的有什么好,除了那套新衣外,这样跑来跑去可不是轻松活,你爹也是心疼你,才把守茶炉这样的好差事……) (我呸!那是什么好差事?)姚璇欢怒极地摔着茶杯,(要真想安排好差事给我,就该让我去外厅给人端茶倒水,我长得又不比大小姐差,说不定姑爷见了我,还会想把我讨过去当小妾。) 姚妈一脸的惊愕,(你说什么?你想去外厅就是因为想攀上姑爷?) (哼!我本来没那个想法,只是想着来的人能够坐在厅里的,总该都是些有钱人,如果能够被其中一人看中娶回去当小妾,也比在这王家做名丫鬟要强,是后来看到像大小姐这种长相不如我,在家里也不是挺受宠的人都能被姑爷迎娶过门做正妻,那我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你……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们家里是少了你吃了还是少了你穿了吗?)姚妈气得手频频颤抖,眼中有着失望。 (是没少我吃少我穿,但是你们能让我像大小姐出嫁时一样,风风光光地让八人大轿抬走吗?能让我每天穿着绫罗绸缎吗?能让我每天高兴要吃什么就吃什么吗?)姚璇欢越说越大声,还厌恶地看了看自己身上得粗布衣裳。 (你……)姚妈气得说不出话来。 姚璇欢转过头,看见父亲一脸阴霾地站在眼前,她楞了下,但还是挂着张狂的表情,无所谓地笑了笑,(总之,我话就说到这里,那天我决不会守着茶炉的,就算不能到外厅端茶送水,我也会想法子让姑爷看见我,把我讨了去的。) 姚管事对于她的发言不置一词,只是阴沉地看着她从面前走开。 良久,姚妈忍不住哭了起来,(老头子,你说我们这是不是自作孽呀!当年那么纯真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门外暮色渐沉,将姚管事的样子拉得老长,他低低地叹息了声,(唉,由着她去吧……) 王幼昕决定回娘家后,东西都准备好大半,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让金家人全都高兴得喜上眉梢,金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金老爷和金夫人也是每天笑呵呵地等着孙儿出生,就是金尔凡也在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后马上换了一脸的喜气。 只不过刚有了身孕,现下还适合会娘家吗?王幼昕看着房里已经打包好的东西,不禁有些苦恼。 此时小桃喜滋滋地从门外进来,帮她起身穿衣,然后搀着她往花厅走去,说是老夫人他们有事要找。 刚来到花厅,金老夫人马上迭生吩咐着,(怎么只有一个人搀扶着少夫人?春分春晓还不赶紧也去帮忙?) 王幼昕受宠若惊,几时从昨天知道她有身孕之后,府里上下就活脱脱把她当神明似的供着,如今再见到金老夫人如临大敌的谨慎模样,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奶奶,不用的,我也不过就是有身孕而已……) 金老夫人一脸嗔怪地看着她,(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难道不知道我们金家这些年来子嗣不丰,你怀孕了可说是府内头等大事,要我说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金老爷夫妇连连点头附和,王幼昕也只好让自己像个幼儿一样,一人一首搀着,一个在后头看着,几乎重重保卫地走过短短几步路,然后坐在早已铺好垫子的椅子上。 金老夫人见她坐好了,才开口说出他们刚刚商量好的事。(本来过几天就要让你回门的,但是你才刚有身孕,实在不适合这样舟车劳顿,但是现在不回门,等到孩子生下来,又起码有一两年走不开,所以我们刚刚找彦儒问过了,先让你把胎给养好,等过了比较不稳定的三个月后,再让尔凡陪你回门,你看这样可好?) 这法子是他们斟酌了半天才想好的,唤她过来是想确定她的意思。 虽然依他们的想法是最好不要回门了,但是这样对亲家那边也说不过去。 王幼昕一听,欣喜地站了起来,(谢谢奶奶、娘……) 她话还没说完,金老夫人和金夫人脸上都露出惊恐的神色。 (哎哟,我的小祖宗慢慢来,小心身子。)金老夫人只差没站起来亲自把她按着坐好。 金夫人也惊恐地拍了拍胸口,(不用谢、不用谢,好好的把身体养好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感谢和孝心了。) 王幼昕尴尬地笑了笑,慢慢地坐回去,让其他人终于松了口气。 金尔凡从刚刚就一直保持沉默,这时候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好了,好、奶奶、娘,我先带她回房休息了。) (嗯嗯,赶紧回房休息去,好好地养身子。) 小两口在长辈们的催促下走出花厅,路上,王幼昕想到刚刚站起来时奶奶和婆婆那担忧又紧张的神色,忍不住低低笑着,轻扯着他的衣袖问:(夫君,我这样算是母凭子贵吗?) 金尔凡捏了捏她的脸,脸上带着宠溺和一点好笑,(是啊,母凭子贵了,连我在奶奶心中的位置都要往后退了。) 王幼昕笑了笑,突然害羞地垂下头,低声道:(夫君在我心底永远在最前面的位置。) 金尔凡一愣,半晌后抬腿往前继续走去,像是没有半分的响应,只有他嘴角的笑容显示了他的好心情。 王幼昕回门当天,姚管事站在大门口亲自迎客,王员外则在大厅里有些坐立难安地等着女婿前来拜见。 王幼昕一回到家门,看见的就是热热闹闹等着迎接他们的大阵仗。 (姚叔!)王幼昕刚下马车就看见姚管事等在门口,亲热地喊着。 过往在家里就数姚叔和姚妈对她最好,她也对他们最为亲近。 姚管事看着王幼昕气色红润,双颊也丰腴了点,满意地笑着点点头,(大小姐,快点进门吧,今天你姚妈特地做了许多你爱吃的菜,就等着你回来了。) (真的,那我等一下一定要好好地品尝。)王幼昕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脸上露出怀念的样子。 金尔凡忍不住淡笑地看着她一幅小馋猫的模样,(好了,局势再想尝,也得走慢一点,现在你的身子可不比从前。) 一旁的小桃也是一脸紧张地附和,(就是,小姐,你现在可不能有半点差池啊!) 姚管事看着两人紧张兮兮地讲王幼昕给围在中间,然后看着她笑得羞涩的模样,脸上也跟着露出欣喜的表情,(哎呀!莫非是……这真是大喜事啊!得赶快让人进去通报老爷夫人这个好消息才是。)他说着马上唤来一个丫鬟,要她把这个好消息给传了进去。 王幼昕害羞地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就在其他人的护卫下慢慢往里走去。 一进到大厅,王员外马上站了起来,(一路可还顺利?) 金尔凡作了个揖,恭敬地回答,(是的,一路上都很顺利。) (那就好,等一下先让人领你们去休息一下,然后晚上开家宴。) 王员外坐了下来,和妻子一起受了他们的拜礼,然后让人领着他们离开,到替他们准备的厢房去。 一路上,金尔凡刚硬的外表肃然吓跑不少丫鬟,却也吸引了不少丫鬟芳心暗许。 而躲在一边的回廊中,姚璇欢更是星峰地揪紧手中的帕子,远远地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脸上露出兴奋的红晕。 (真是天助我也,大小姐有了身孕,两人自然要分房睡,到时候……)就是她的机会了! 第十一章 平常人妻子有了身孕,身为丈夫的大都会睡到其他房间去,一来怕伤着孩子,二来是怀孕的妻子也无法服侍丈夫了,自然得替丈夫安排其他的去处。 虽然姑爷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但是男人嘛,哪个不贪恋美色,况且妻子都不能服侍他了,哪有不偷吃的道理。 直到金尔凡和王幼昕的身影消失在花园里,姚璇欢才从回廊里走出。 现在时间还早,她要回去好好打扮打扮,到时候那个男人必定会成为她的囊中之物! 她姚璇欢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晚上的家宴颇为热闹,但是王幼昕刚怀了身孕,容易疲倦,所以早早便退席打算先回房休息。 金尔凡本来也要跟着离开,但因为妻子劝他留下,他才耐着性子又多坐了一会。 王幼昕带着小桃慢慢地走回房间,途中经过花园时,迎面吹来的凉风拂去一个晚上下来累积的烦躁和疲惫。 她坐到池塘边的石头上,挥了挥手,要小桃也一起坐下来,(刚刚在里头又闷又热,刚好这里又凉爽又安静,我们歇歇。) 小桃刚刚一直站着服侍,比起气闷,脚早就酸了,也没多推辞,找了块干净的石头便坐下来。 石头旁是一大片假山造景,远看似山,近看如岩,王幼昕两人挑的位置算隐密,只要不出声,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主仆俩才刚坐下,就听到有两道脚步声靠近,他们本来以为不过是路过的下人,也就没有出声,打算等他们离开后再说。 但是那两道脚步声却没有离开,反而走到她们坐的另一边,其中一个女人哭泣着低喊,(你说说我们当初怎么会想到那样的主意……弄得现在亲生的女儿不能相认,不是自己的孩子养了十多年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男人低声哄着,语气也有一些无奈,(好饿啦,别说了,今天是大小姐回门的日子呢……) (那不是大小姐,是我的女儿,是我的亲生女儿!)女人突然激动地大喊。 (好好好,别喊了,你怕别人没听见啊!) 一男一女停止了对话,接着男人又安慰了女人几句,他们才离开花园,留下王幼昕和小桃一脸震惊地望着彼此。 (小姐……刚刚那两人好像……)小桃突然结巴起来。 (不是好像,就是姚叔和姚妈。)跟他们感情那么好,她一开始就听出来了。 (小姐,)小桃怯怯地抬头望她,(我们是不是听到什么乐不得的秘密了?) 王幼昕现在心中也是乱成一片,但是她拚命逃自己冷静下来。 毕竟他们不过是听到几句话,还需要好好查证才知道事实到底是不是他们所以为的那样子。 她一脸严肃地看着贴身丫鬟,慎重地交代着,(小桃,答应我,今天这件事你先别声张,然后找个机会帮我好好打听一下,好吗?) 小桃也知道事关重大,认真地回答,(知道了,小姐。) (我们走吧……天凉了……)王幼昕站起身,脸一半藏在阴影中,恰恰掩去她复杂难辨的神情。 活了近二十年,忽然听到原来父不是父、母不是母,她的心情岂是一个乱字了得? 她仰头看着还差几日就满月的月亮,被不知何时飘过来的乌云遮住大半,心中不由得沉甸甸的。 即使她嘴上说要查证之后再说,但心中已信上七八分了吧…… 金尔凡向来就不是喜欢应酬的人,即使坐在旁边的是自己的丈人也一样,所以在妻子离席后没多久,他也找了个理由离开,依照印象在王家的花园里穿梭着。 在绕过回廊时,他突然停下脚步,盯着前方冷声道:(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出来!) 躲在回廊后的姚璇欢本来是打算等他经过面前时来个无预期的相撞,没想到他人都还没靠近,就已经察觉到她的存在。 (还不出来?要我自己过去抓人吗?)他声音更沉。 姚璇欢一听连忙走了出来,一脸的惊惶失措,垂着头柔声说:(姑爷……是奴婢在这里等着姑爷……) (嗯。)金尔凡看只是个普通下人,点了点头就要绕过她往前走。 姚璇欢方才故意把话说一半,就是想让他开口问她,谁知他连看都不看她就打算离开。 (姑爷。)她想也不想地唤住他。 她距不信了,还真的让她遇见一个柳下惠不成? (做什么?)金尔凡停下脚步,却连回头都懒。 习武之人本来眼力就较常人好,加上王家今天晚上几乎几个重要通道都点上灯笼,那女子的矫揉做作他是看得一清二楚,若不是还想听她到底要说什么,他甚至连脚步都不会停下。 (姑爷可是走错了方向?)姚璇欢抬起头,试图让他注意到自己特意描绘过的妆容,(老爷帮姑爷准备的房间在另……)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不耐烦地打断她。(我和你们小姐住同一一间房。) 这些不管她错愕后的连连呼喊,金尔凡没再停下脚步,让姚璇欢一脸错愕,随之而来的是满心的气恼和怨妒不平。 (王幼昕!你到底哪里好?凭什么可以独占这样的男人……)她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的背影,恨恨地说。(除了你王家大小姐的身份外,我没一点输你……哼!) 直到金尔凡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她才不甘地转身回了自己的屋里。 没关系,来日方长。金尔凡,我打定主意跟你耗上了!你躲得了我一次,日后还能次次都对我视若无睹吗? 自那天之后,王幼昕便让小桃偷偷地去找当年她出生那天的几个相关人士,并嘱咐她要小心地打探消息,别让人察觉不对而起了疑心。 小桃问了稳婆为两个孩子接生时的情况以及各自的情况以及各自的特征等等,越问越是心惊。 当年王家住的还不是如今这栋大宅,主子还有奴仆住的地方其实也就是前后的差别而已,那一天王夫人和姚妈一前一后开始阵痛,王员外不再,家里一群女人除了两三个做粗活的婆子外都是些年轻丫鬟,所以简直是乱成一团。 后来稳婆来了,帮着两边接生,姚妈先生,后来那女娃被稳婆抱着到王夫人那准备用热水洗过,刚好王夫人也生了,两个女娃放在一起,稳婆大概也是搞错了,将两个女娃清洗干净后各自抱给她们的母亲。 (我问那个稳婆两个孩子身上有什么特征,她是说那天情况混乱,她也没有特别注意,假如姚妈说的是真的,那就是她知道自己的号子身上有什么特征,后来稳婆抱了孩子过去,她发现抱错,但却隐瞒下来,将错就错地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王家大小姐……也就是小姐你……)小桃低声把打听拉的消息加上自己的猜测说出,然后有些不安地看着一脸沉静的主子,(小姐,这么多年过去,有些事稳婆自己也记不清了,所以到底有几分真是还很难说……) (小桃,)王幼昕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失落的神色,(我很想相信这不是真的,但是……唉……) 过去这十多年,姚妈对她宛如亲女般的照顾,还有娘和她一直都不是很亲,这让她一开始就对这件事信了几分。 加上就连当年接生的稳婆都不见得清楚得事,他们却能说得那般肯定,这又说明了什么? 她也很想自欺欺人不去接受这个事实,但是想到娘对她始终冷淡疏离,责备多于关爱,又想到姚妈这几年来不但教她厨艺,还时时真心地对她嘘寒问暖,真是她记得小时候曾童言童语地说(希望姚妈是她真正的娘亲),却惹来姚妈不断落泪,需索事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只是比起明白自己有可能不是王家的大小姐的事,有另一件事更让她担心。 那局势金家的诅咒。 两人的婚姻是因玄明大师合的八字,假如她不是正牌的王家大小姐,那是不是代表姚妈的女儿,也就是整整的王家大小姐才是和他八字相合之人? 嫁进武定侯府已经有些日子,对那个诅咒为金家带来的影响她也了解得清清楚楚,包括玄明大师所合的八字对尔凡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她还记得,若是娶错人,就会在而立之年钱暴毙而亡。 忽然,她全身打了个冷颤。 假如真的如此,那会不会就是她害了他? 山中一座寨子里,一群作恶多端的山贼全部横躺在外头的广场上,有的重伤,有的已经一命呜呼,一群穿着墨衣的男人站在广场中央,冷冷地看守着四方。 寨里的大堂中,作者三四个同样穿着墨衣的男人,只是身份明线高于外面的守卫。 (抢下这座山寨倒是不费什么工夫,只是我们这次来应该不是为了做这种事吧?)一个脸上带着悍色却不甚精明的男人疑惑地说着。 (能够要到我们要的人自然是最好,但是别忘了我们还有另外一个任务,一举杀了金尔凡那小子!) 其他几人听完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齐齐地看向刚刚说话的男子。 塞勒,也是这群人里的统领和军师,淡淡地开了口,(我的想法是这样的,金尔凡虽然现在已经卸下兵权,但是身边还是有十来个身手不错的护卫,那些都是他从战场上带下来的心腹,我们这回人也带得不多,想要一举将他拿下,必定要有人去引开他的那些护卫才行,外面的那些山贼虽然不济,但是当肉靶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其他几人听了他详细的说明,当下明吧他的计划,纷纷笑了出声。 只是随着大笑声,他们所有人的眼中却没有任何的笑意,有的只有凛然的杀意。 金尔凡,你破我们的大军,掳走我们的世子,此仇不报,我们所有人就是死了都不瞑目! 还没等她想清楚有关于这个问题的结论时,金尔凡就收到密报,有一帮逆贼伙同山贼在邻县为恶,于是连忙抽调一些当地的兵力和自家的护卫就离开王家,到邻县剿匪。 王幼昕因此也就暂时在王家住下来,每天她都不停地祈祷,希望他能够早日平安归来。 七日后,金尔凡顺利地完成剿匪回到王家,带着一身的尘土,若不是那凛然的气质还有脸孔骗不了人,差点就让门房以为是哪里来的江洋大盗准备打劫呢! 七天没有见到妻子,金尔凡心中带着焦急,哟中想要赶快看见她的冲动。 他的迫切心急似乎清晰可见,因为一些将领都忍不住取笑他被自己的妻子给套牢了,才几日没见就犯了相思病。 相思?在他甚至还不懂社么胶座相思时,才赫然发现原来心中早已牵挂着一个小女人,还有他们的孩子。 一身风尘仆仆地走进她房间,他让惊醒过来的小桃去帮自己弄点热水来,然后一脸温柔地坐到床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甜美可爱的睡颜。 灯火辉映下,她的脸半埋在枕里,黑发常常地披散在枕上,红唇微噘,眉头有些皱起,似乎在担心写什么而睡不安稳。 突然间,她像是感觉到什么,缓慢地睁开眼,当看到坐在床边的身影时,原本迷濛的眼睛条地发亮,她坐起身,一脸欢喜地望着他。(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第十二章 王幼昕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一脸担心地问:(还好吧?有没有……啊……你受伤了?怎么了?严不严重?) (无妨,不是什么打伤。)看了看手表上还渗着血迹的布条,他不以为意地回答。 穿着中衣的她连忙想下床检查,(哪里不严重,都包成这样了!) 他担心地用手环着她,嘴上忍不住低斥,(怎么这样慌慌张张的?不知道自己的身子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我是紧张你……)她还想辩解,却让金尔凡沉下来的目光给逼得咽回去。 (我说了,不是什么大伤。)他放开她扶着她重新坐好。 见他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她不禁有些气恼地瞪着他,(都渗出血了,说什么没事,还是让我帮你重新上药包扎吧?对了,有看过大夫吗?要不要我现在差人去请大夫来……)说着,她又想起身下床。 金尔凡可不打算让她这样上上下下折腾个不停,干脆按着她的肩不让她起身,脸上带着无奈的退让。 (别,不用折腾了。)他拿她没辙地摇头,(刚刚进门时,我已让小桃去帮我弄些热水来,等等我稍微泡过身再重新上药就好。) (嗯。)王幼昕听到他自有主张,也就不再坚持。 (好了,你继续睡吧!) (不,我要等你。) 他不赞同地皱起眉,眼中还有一丝厉色。如果是以前,她或许还会因为这样而瑟瑟发抖,但是当她知道无论他会伤害谁,就是不会伤害她时,这样的衍生对她来说根本一点恫吓作用都没有了。 两人固执地相望,最后他明白自己无法说服她,只能叹气着退让。 他发觉自从两人真正做了夫妻后,许多事似乎都变成是他退让比较多。 幸好小桃很快地就领了人将热水给送进来,往浴桶中倒好热水之后,她便非常识相地退出房间。 他裙下沾满风尘的外袍,扯下绑在手臂上的布条,然后迅速地洗净自己,裸着上身,打算自己重新包扎上药时,手臂却让她的小手给拽住。 (我来吧!)她眼眶微红,轻声说着。 刚刚看见他手臂上的伤口时,她差点就要惊呼出声。 一条刀痕就从他的肩膀划至手腕,或许是险险擦过,看起来并不深,没有伤及筋骨的样子,但是即使如此,那怵目惊心的伤痕还是让她红了眼眶,差点就落下泪来。 他用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脸颊,(别哭,我真的没事。) (我知道你不把这样的伤当做一回事,但是我看到了还是忍不住难过。)她小心翼翼地将药膏一点点地抹上,再拿起新布条一圈圈地捆上绑好。 她就这样收碰着他没受伤的地方,默默垂泪,让他只好又抱她上床,将她搂紧海里轻声安慰。 (好了,别哭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爱哭了。)她抽抽噎噎地说着,(是不是因为又了孩子的关系?) 金尔凡也在想该不会是因为孩子的关系,否则她以前看起来也不像个泪娃娃,怎么现在动不动小掉眼泪? (没事了……)只可惜他的嘴巴除了拿来命令和训人外,安慰的话换来换去就是那几句,租后只能无奈地将她紧紧搂着,任由她哭个痛快。 幸好这不过是王幼昕一时的情绪而已,哭过了就会慢慢停下来。 然而躺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手上的伤,她心中忍不住惴惴不安。 难道此事正式证明了她的八字没好得可以庇佑他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三十岁时,会不会像那个诅咒说得一样……一想到那种后果,她浑身僵硬,连守信都微微发冷。 金尔凡躺着躺着,身边睡着最想见的人,加上泡过热水舒缓了连日来的紧绷神经,令他不一会便沉沉睡去,没注意到身边人的情绪变化。 王幼昕用手在空中描绘着他的脸部线条,从他的发、他的眼到他的唇,每画一笔,她的心就更坚定一分。 假如非要那个八字与他相合的人才能保他平安,那么她宁愿自请下堂,让另一个女人站在他身边也没有怨言。 在金尔凡回来的这晚,像王幼昕一样睡不着的还有其他人。 姚管事和姚妈坐在房里的椅子上,脸上都带着苦涩。 (怎么办?我那天碰见小桃去问稳婆当年的事了。)姚妈紧张地说着。 (然后呢?稳婆年纪大了,事情又过了那么久,她也已记不太清楚了,只是小桃会去问,是不是表示幼昕已经开始起疑了?我就说母女连心,当年抱错孩子时就应该去跟夫人说……) 一个隐在窗外的黑影顿下脚步,迎着微凉的夜风,静静地站在外头听着两人的对话。 (我们不该那么自私,就算一开始是稳婆抱错,也不该这样将错就错……呜……)想到多年来明明就是亲母女却得装成外人,姚妈悲从中来。 (好了,别哭了,不管是谁的女儿,都已经嫁出去也就是别人家的人了,现在还是想想另外一个吧!) (唉,好说歹说她都听不进去,还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就让她这样一直想攀高枝吧,不说别的,别人不知道老爷你还不清楚吗,稍有姿色的都想采了,更何况是有几分姿色有整天在他面前晃的?别人也就罢了,她可是他的女……唉,真要让老爷看上,还不是作孽啊!) 随着姚管事的声音慢慢变小,两人也熄了烛火到床上去了,隐在屋外的人影这才缓缓移动着有些僵硬的步伐往自己的房间走。 回到房里,姚璇欢一脸愤恨地喃喃自语。(可恶!我就知道我不该只是这样的命,都是那两个不要脸的贱人用自己的女儿换走了稳婆本来该有的生活……那原本都是属于我的!是我的!) 就连那个看起来对她不屑一顾的男人都该是她的丈夫,现在却让他们给偷了! 一想到这,她恨恨地捶了桌子几下。 不行!她一定要想些办法才行。 她要把一开始属于她的全部拿回来,不只是身份,还有那个假千金王幼昕现在所有的一切! 第二天,金尔凡起床后便跟妻子商量着准备回京的打算。 不是他不想让妻子在娘家多留一会,只是这次剿匪擅自抽调地方的兵力这件事还需要回京面圣解释,所以实在没有时间可以让他们多耽搁了。 王幼昕一早起来没什么精神,点了点头也没表示意见,只是在他即将出门时问了句:(夫君,可以多带一个人回京吗?) 金尔凡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这并不算什么大事,想着或许她只是要带个以前伺候得她习惯的下人而已,便点了点头同意。 金尔凡不明就里,小桃可是猜到了。 (小姐,你该不会是要带……)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王幼昕低声道:(小桃,忘了那些事,有些事既然都过去了,那就让它过去吧!而且爹娘不知情,姚叔姚妈那边想来也没把真相揭穿的意思,那么我们又何必生事,破坏这个家的平静?至于她,我另有打算。) 即使他们不能相认,但是过去十多年来,养父养母没有给予的关心疼爱,他们都给了她。 她还记得小时候姚叔每次出门都会带根冰糖葫芦回来给她,也记得每次生病时姚妈总是会多熬一盅甜汤,让她吃药时喝。 他们或许一开始做错了,隐瞒了抱错孩子的事,但是他们后来给予的关心并不假,所以如果他们认她,她不会说什么,同样的,如果他们不想认,她也会把这件事就这样埋藏在心底。 小桃一边帮她梳着髻一边念着,(小姐,你可不能心软地决定要把所有的东西都还她啊!) (怎么还?)她好笑地看着镜里一脸不平的贴身丫鬟,(有些东西不是说还就还的。)而有些东西也不是代替得了的,否则她也不会做出这种决定来。 (谁知道呢,小姐你的心思也是会让人猜不透的时候。) (好了,快梳头吧,相公去爹那里了,我们也得去娘那里拜别,都要走了,总得先说一声,就是要讨人也要先问过娘一声才行。) (知道了。) 小桃利落地替她挽发盘髻,不再多说话,让王幼昕可以安静地看着镜里的自己发愣。 有些事如果永远都不知道的话该有多好…… 一早起来,姚璇欢还在想该怎么拆穿当年的事,却听到有人来唤她,说是夫人找她有事,她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赶紧将自己打理好,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王夫人的院落去。 看着开口向她提出要求的王幼昕,王夫人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轻吹着手中的热茶,她若有所思地观察着这个和自己向来不亲的女儿。 (你说,你想要一个丫鬟?) (是的。)王幼昕认真地点点头。 (我记得你向来不喜欢太多人服侍你?)即使相处间透着疏离,她多少还是了解这个女儿的。 (女儿要这个丫鬟不是要服侍自己的。) (喔?)王夫人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了,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有这种打算。 (女儿现在怀着身孕,不方便照顾相公,若非小桃平常还要照料我的生活起居,要不然她就是最好的人选,所以女儿想来想去还是趁这次回来时跟娘讨个人,比我自己随便挑个人来服侍相公好得多。) 王夫人脸色微沉地问:(只是女婿要你说得?) 王幼昕摇摇头,(不是得,相公他不知道这事,我只是跟他说了想多带一个人回京而已。)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王夫人放下茶盅,(难道你也认为主动帮丈夫找小妾是种贤惠的表现,所以想要仿效?) 王幼昕低下头,将自己的表情都隐在阴影之下。(不是得,女儿……只是想好好地照顾相公……)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王夫人厉声打断,(若非如此,为何如此愚昧?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男人就是喜欢偷腥的猫,一旦游客开始便随时会想偷腥,像你这样主动在他身边放人,日后若遭到冷落,甚至他到外头拈花惹草,你是连一句怨言也不能有的。) 王幼昕有口难言,只能低下头默默无语。 王夫人以为自己这么说了之后,女儿或许就会改变决定,却只见她头垂得更低,却灭幼半分要改变主意的意思,忍不住多问了句。(还是女婿他看中家里的丫头才要你跟我讨人的?) 王幼昕摇了摇头,(不是相公的意思,要人的事是我……都是我自己的决定。) 娘说得她何尝不懂,但问题是为了庇护尔凡的平安,她又有什么其他选择?即使最后要让她让出正妻之位,一面害他违背娶二妻的诅咒,她也认了。 王夫人久经世事,自然发觉她的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见她始终不肯;老实说,皱了皱眉,决定不再理会,将心里的那一点狐疑略过不提。 (行了,我准了,等一下人来了就让你领回去吧!)女儿跟她不亲,要她们像普通母女那样谈心是不可能的。 也罢,她都嫁人了,想必什么该做,什么不应该做,自己也心中有数,既然她都已做出决定,她也就不必多嘴地说那些话了。 第十三章 王幼昕咬了咬唇,忍住泛红的眼眶,起身福了福,(谢谢娘……) (不比谢,)王夫人看着外头影影绰绰的人影,冷声道:(人带来了?让她进来。) 掀开帘子,姚璇欢缓缓地走了进来,没有半分的卑微之色,背脊挺得笔直,偶尔看向王幼昕时眼中还闪过一点愤恨和睥睨。 只不过这些小动作她掩饰得很巧妙,并没有让人发现。 王夫人坐在上位,看着她,感觉有几分面熟,照理说该有几分的亲切感,但是不知怎的,这丫头给她的感觉就像丈夫后院里的那些女人一样,看似柔弱,却有数不完的心机。 (等一下回去把自己的东西收一收,明天跟着大小姐一起回京。)王夫人不浪费口水地交代着。 姚璇欢瞪大眼睛,(夫人……) 她不敢相信这种好事竟会落在自己的头上,就在她正计划着该怎么认回亲生父母、夺回自己该有的东西时,她就已被安排到那个男人的身边。 本来她还在烦恼若是他们回京之后,她就没办法继续勾引金尔凡,这下可好了,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怎么,不愿意?) 正中下怀,姚璇欢哪里会说不愿意,她脸上带着笑,(哪会不愿意,夫人让我往哪去,璇欢没有二话就往那去的。) 更何况是去武定侯府,过得只会比现在好,不会比现在差,傻子才不去! 姚妈躲在门外皱眉偷听着,忍不住忧心神神。幼昕这次真是给自己找了一个麻烦! 璇欢这孩子的心机可是比她厉害多了,况且她又一心想飞上枝头,选了这样一个人陪在姑爷身边,只怕…… 姚妈又别过头看了看王幼昕的表情,只见她连头也不抬,手中不发一语,她也只能默默地在心中叹气了。 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金尔凡最近有点烦躁,因为妻子上次回娘家时带回来的那个丫头似乎总有意地在他面前出现。 他虽然不耐烦,但看在那是妻子带回来的人份上,也就没多加追究,不过也不打算理睬她。 不想让妻子不开心,他直接找上娘亲,请她想办法处理一下那个大麻烦。 金夫人也是碍于媳妇的面子,无法用雷厉风行的手段处理姚璇欢,只是给了儿子承诺,若她犯了错,保证会严厉地依照家规把她给逐出府。 其实早在媳妇把人给带回来,那女人又不安分地直想往儿子身边凑时候,她和婆婆就暗自留意了,毕竟金家的诅咒可不是开玩笑的! 也幸好儿子是个定力超棒的人,不用担心他会被那种不入流的狐媚女子给勾走,所以他们也就在一旁静观其变。 只是这一等,等到王幼昕肚子都已经八个月大了,却只等到姚璇欢的气焰益发的嚣张。 遮天王幼昕依着习惯,煲了一盅汤打算端到书房去给金尔凡,却在书房外的原子力碰到穿着一身桃红薄纱罩衫的姚璇欢,只见她大片手臂若隐若现,头上插的是纯金的檀花簪,腰上绑了条云柳腰带,看起来不像个丫鬟,倒像是个小姐。 王幼昕把她带来武定侯府,本来就是要帮她创造机会接近金尔凡,因此无论吃穿用度都比照主子的规格,这可乐坏了爱慕虚荣的姚璇欢,只是谁知几个月过去了,尔凡却没有任何亲近她的想法,也从未在她面前提过这人,几次让她进房端茶倒水,尔凡更是看也不看她。 有时候王幼昕都忍不住想,会不会她的八字也是错的?要不然怎么没有像玄明大师排的八字那般相合呢? (喔,是小姐啊!)姚璇欢娇笑地走到她身边,一脸的睥睨神态。 哼!本来长得就不怎么样,现在还怀了孩子,更是肿的跟颗球差不多。 小桃手提着食篮,一脸不悦地怒斥,(还有没有规矩了?见了主子还不老老实实地请安?) 姚璇欢不怕王幼昕,却怕小桃,因为小桃早就听了王幼昕的吩咐把当初查到的事当做不知情。 既然不知情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不守规矩的丫头,她自然可以随意地教她规矩。 姚璇欢被教训了几次,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最后在小桃面前总算老实不少。 只不过那是单独面对小桃时,现在还有个王幼昕在,她还要顾着那个夺她身份的女人和她肚里的孩子,可不能像平常那样教训她了。 姚璇欢笑眯眯地应着,眼尾一勾,稍微福了下身,娇声说着,(姐姐好,妹妹这是跟你请安了。) 小桃听她这么说,便气得想甩她一巴掌。 (谁跟你姐姐妹妹的!你凭什么做我们小姐的妹妹?连自己姓什么都不清楚了是吧?) 姚璇欢意有所指地看着一脸苍白的王幼昕,(妹妹我自然是知道自己姓啥名啥,就怕姐姐还不知道呢!) 小桃也听出她话中有话,正想冲上去质问是什么意思,却被网游戏呢拉住。 王幼昕定定地看了看姚璇欢,声调平板地开口,(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若是想要让我喊你一声妹妹,你还是对相公多多用心,要不然谁说了都不算。) 说完,她像是耗去所有的力气一样,扶着腰摇摇晃晃地往回走,在走出院子前她停下脚步,(小桃,这盅汤既然做了就不要浪费,等一下断区给阿行,看相公是否还用得下。) (是。)小桃答应下来,小心搀扶着她,临去之前还不忘恨恨地瞪了姚璇欢一眼。 哼!就算真的是夫人亲生的又怎么样?看看那副随时都要勾引人的狐媚样子,就算说是青楼里的头牌,恐怕也没人会怀疑。真不知道姚叔姚妈那样的好人怎会教出这样的孩子! 姚璇欢可一点都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或者是抱歉,对她来说,她不过是说出真话罢了。 撇了撇嘴,她一脸不屑地转头。 有什么好假清高的,若不是她那下贱的爹娘把抱错孩子的事给慢了下来,今天谁教训谁还不知道呢! 哼!今天她就要让她们知道,少爷不是不想收她入房,而是等着机会呢!改明儿个等她当了姨太太,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教训小桃那个死丫头,看她还敢不敢在她面前嚣张! 怀抱着兴奋的期望,她早已忘了书房是武定侯府禁地的事,兴高采烈地端着从厨房里拿来的汤品走近。 轻轻地推开门,她万般妖娆地走进去,脸上柔弱的神情哪还有半分刚才威胁王幼昕时的强悍。 金尔凡方才隐约听到妻子的声音,所以没仔细注意那脚步声是否就是她,当门被推开的瞬间,那做作的声音传来,他才寒着脸抬起头来。 一看到金尔凡正定定地看着她,姚璇欢一脸娇羞地低下头,还以为是自己今天的打扮终于吸引了他的目光。 但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金尔凡起身站到她身边只是眨眼间的事而已,他的手已毫不怜惜玉地架在她的脖子上。 姚璇欢吓得手上的碗盘碎了一地,整个人瑟瑟发抖,颤着声音看着他。(少、少爷……) (说?谁让你进来的?) (我……少爷。…放开我吧……)到了这种时候,姚璇欢还是不放弃想要勾引他的念头。 只可惜她打的如意算盘又再一次破局。 他寒着脸,加重手中的力道,一字一句地逼问:(说?难道没人告诉你,擅闯我的书房以谋逆奸细论罪吗?) (我……)被勒住颈项,她开始呼吸困难,脸色发红地喊着,(以前少夫人不也进来了……咳……) (你敢跟她比?她是什么身份?你有事什么身份?) 他眼中毫不掩饰的不屑激怒了姚璇欢,她拚命挣扎着,一边尖叫着大吼。(她是什么身份?她不过是我们家下人的女儿!我才是王家真正的千金小姐……都是那对卑鄙的夫妻,偷偷把王幼昕那个贱人跟我调换了,要不然我才是武定侯府的少夫人……) 金尔凡对她爆出的这消息没有半分的惊愕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他唇角微勾,字字清晰地说着,(我不在乎娶的是谁家的女儿,她是王幼昕也好,不是王幼昕也罢,她叫什么名字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她这个人,至于你,我已经忍受你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够久了,现在……你给我滚!) 姚璇欢一脸惊恐地看着他第一次对她露出的微笑表情,却发现自己害怕得全身发抖。 跌坐在地上,手碰着满地的碎瓷,血染满手,她却不敢呼痛。 (来人,请夫人过来,看看这个擅闯我书房的下人该怎么处理。) 刚刚到后头去巡视的阿喘着气跑过来,看着地上神色狼狈的女人,压下心中的鄙夷,粗鲁地将她拉起来往外走。 姚璇欢不知道接下来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不停地回头看着金尔凡,哭着大喊,(我不去、我不去……我才应该是武定侯府的少夫人……我才是……我才是正怕的王家大小姐,我才是……) (阿行,堵住她的嘴,顺便多加她一条造谣生事的罪名。) 金尔凡冷冷的声音从书房中传来,随后砰地一声,书房门再度关上,也关住姚璇欢能够看见他的最后机会。 见她死命赖在地上不肯走,阿行索性拖着她往前,嘴里还不屑地嘟囔着。(就这种疯婆子的模样也想当我们武定侯府的少夫人?也不撒泡尿照照。) 一边跟着的小厮也忍不住插嘴道:(就是,还说自己是王家的大小姐,少夫人可是都回过门了,是不是自己女儿人家王夫人还会不知道?看来这女的真的疯了,难怪少爷要人堵住她的嘴呢!) 当阿行将人拖到金夫人平常理事的花厅前时,姚璇欢身上得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了,头发也凌乱不堪,发上的金簪也东倒西歪的,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已。 金夫人眼中好无温度地看着她,(擅闯少爷的书房照理该用谋逆罪来处置的,就算不送官府也得要杖毙才行,不过看在你是少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人,也不是很懂府里的规矩,就杖责三十,逐出府去就好。来人,用刑。) 说完就转回花厅继续理事,不管外头的棍棒大灾肉体上的声音一下下的传来。 终于姚璇欢嘴里的脏布没有人想到姚拿走,因为阿行刚刚来时就说了,这女人满嘴胡话,怕她乱吵扰了夫人的情静,所以自动的被所有人忽视了。 姚璇欢被按在长板凳上,棍棒一下下地打在她的臀上,她痛得想哀号却又发不出声,只能不断地流泪,手指几乎划破掌心。 等到行刑完毕,她被丢出武定侯府的后门,在晕倒之前,她恨恨地看着那扇大门,在心中将那些人以最恶毒的话诅咒一遍。 王幼昕,金尔凡,还有武定侯府的所有人,包括王家的那对贱人,我金坛有如此下场全拜你们所赐! 你们给我等着,我若是不整死你们,我就是死也不瞑目! 正当姚璇欢被打得奄奄一息扔出武定侯府时,几个穿着墨衣并带着刀的男人正躲在暗处探头探脑,看到被丢在路边的姚璇欢本来想直接忽略,其中一个男人却沉吟了下。 (这个女人穿着不错,说不定是武定侯府的哪个姨太太伙食得宠的丫头犯了错被赶出来,若我们救了她,再从她口中打听侯府里的消息,不是更省事?) 第十四章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就是救这个女人麻烦了些。) (有什么关系,等到她没了用处,再看是要卖了还是干脆带回去当你的第七个小妾。) (啧!就这个样子的女人还是卖了吧!) 一喀什提议的男人见其他人都没异议,便吩咐另一个人把姚璇欢给扛起带走,几人悄悄消失在大街上。 当王幼昕知道姚璇欢被打了三十大板赶出府去时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小桃一脸高兴地说着听来的消息,(听说昨儿个她是被阿行给拖到夫人面前,那时候她衣裳都乱了,头发也乱七八糟的,还有啊……)最讨厌的人走了,她眉飞色舞说着。 王幼昕愣愣地看着远方,心乱如麻。 他把璇欢赶出去了?这怎么可以? 她费尽心思忍着把丈夫拱手让人的痛,就是为了让他免于英年早逝的危机,接过现在却…… 王幼昕想了想,决定还是坦白这件事,让丈夫明白姚璇欢对他的重要性,然后赶紧把人给找回来。 她一个弱女子,又被打成重伤,就算身上有点银两也应该跑不远,凭着武定侯府的势力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她。 一想到这,她也坐不住了,(小桃,快点,我们去找相公。) 小桃才刚讲到兴头上,突然看他一脸着急地站了起来,不解地问:(小姐,怎么了?怎么这么急着要找姑爷?有事的话叫人去跟姑爷说就好啦!) (不行,一定要我亲自去说才行,这件事很重要。)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她怕现在跟小桃说,她是要劝相公把璇欢给找回来,小桃肯定不答应。 小桃见问不出来,也就不再坚持,连忙帮她打理起来,然后拿了件披风跟在她的身后就准备出门,几个守在门外的丫鬟看到少夫人要出去,也连忙跟了出来。 要知道少夫人现在可是武定侯府最最宝贝的人了,就是掉了一根头发,她们也是担待不起的。 因为是临时决定出门,所以等她们走到后门时,马车还没套好,他们只好站在后门边等车夫驾着马车过来。 (小姐,风大,要不先把披风给穿上吧……) 小桃话才刚说完,突然冒出的两个大男人便一纵一跃地将王幼昕给掳走,他们跳上一边的围墙,眨眼间,人影就消失无踪。 小桃先是一脸茫然的反应不过来,接着慢慢露出惊恐的神色,后面一排的丫鬟也都顿时失了声音,脸上没了血色。 天啊!少夫人竟然就在她们眼前被人给掳走了! 顾不得手上的披风,小桃散步并作两步地往府内跑去,一边哭着大喊,(快!快去找少爷!少夫人被人给绑走了!) 王幼昕从昏迷中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破庙里,外面有几个男人大声谈话,口音听起来就不像京城人氏。 目光往旁一扫,她惊讶地微瞠明眸,(是你?) 趴在一边的姚璇欢一脸冷笑地望着她,(怎么?看到我很惊讶?是不是好奇我怎么还没死?) 王幼昕摇了摇头,(不是得。真是好奇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记得在后门被掳走时,没过多久她就被他们用沾了迷香的布巾迷昏,当时并没有看见她。 (我怎么会在这里?)姚璇欢忍不住哈哈大笑,抹着胭脂的唇红得可怕,(这还不是要拜你所赐!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拜我所赐!) 王幼昕不是蠢蛋,一听她这话就猜出大概,不禁瞪大了眼,(你……是你指使那些人……) (哼!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指使他们去掳你来。)她冷哼了声,旋即一脸邪恶地笑着,(不过我告诉他们,金尔凡最宝贝你这个妻子,只要把你掳过来,一定可以引得他出面,到时候他们要怎么对付他就不干我的事了。只不过没想到我们的运气还挺好的,昨天他们才救了我,今天带他们去认路时就碰上你要出门,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啊?) 王幼昕一脸震惊,(你疯了?你竟然帮着那些外族人去害相公?) 那些人的口音细听之下非常的古怪,偶尔还会掺杂着一些外族人说得土话,他们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了。 (外族人又怎么了,)她嘲讽地望着她,(就是这些外族人救了我,要不然我现在可能早死在武定侯府外了。) (不管怎么说,去年边境才刚打完仗,双方情势正紧张,你这样做……) (我这样做怎么了?(姚璇欢眼神带着可笑地望着她,)怕我连累了谁?哈!对了,那对姓姚的贱夫妻可是你的亲生父母妈,还有武定侯府上下……哼!这些人要是真的被连累死一死也好。) (你……那毕竟是养你长大的长辈吧!)王幼昕听到她说得话,先是意外她竟然也知道这个秘密,但更无法接受的是姚璇欢的态度。 没错,姚叔姚妈在这件事上是做错了。可就她所知,他们并没有亏待璇欢,她这样诅咒他们未免也太令人伤心了。 (哼,贱蹄子你果然也知道这件事,不过现在你还是担心自己吧!到时候金尔凡万一被他们杀了,你觉得自己的下场会好到哪去?) 王幼昕心中一凛,顿时无言。 姚璇欢看她像是被吓到般不敢说话,忍不住有嘲笑两声,才转过头去不理她。 王幼昕看着浑身透着敌意与愤恨的姚璇欢,心情复杂。 轻触着自己的肚皮,她喃喃说着,(孩子,你爹会不会来救我们呢?) 王幼昕的这个问题如果让金尔凡听见,必定会说她又犯了傻气。 他们是他的妻、他的子,他怎么可能不去救? 王幼昕被掳走的消息一再武定侯府传开,马上就惊动了金老夫人和金夫人,她们连忙派人去找回金尔凡。 就在等待的时候,玄明大师那里突然送了封信来,金老夫人看了信,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就要晕眩过去。 (快!快去将少爷找回来啊!) 妻子被掳,金尔凡自然以最快的速度奔回武定侯府,只是没想到一进厅里,家中长辈面上除了担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多于担忧和怒气。 (尔凡,你看看这信,这是玄明大师让人送来的,你……唉……)金老夫人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竟然娶了八字不对的女子!难道他们金家又要面临男丁早逝的悲剧吗? (这事我还没让你爹知道,你看看现在这事情要怎么办吧?) 竟然差了一刻,这错的八字还能破除诅咒吗? 金尔凡看完,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只是把信扔在一旁,眼神带着焦急地望着祖母。(不怎么办,奶奶,我的妻子现在被贼人给掳走了,生死未卜,她的肚里还有我的孩子,我只想赶紧把她救回来,其他的我现在什么都无法想。) (比起他们的安危,难道你就不担心自己吗?那可是八字不对的女人,可能会让你暗示岁就早逝的!) 金尔凡语气强硬地回复,(奶奶,昂出我也想到这点才不愿娶妻,但既然人我已经娶了,也对她动了心,幼昕就是我认定的唯一妻子,不管我是不是会早逝!) 金老夫人气得全身发抖,(你这不孝的孩子……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难道你没有想过金家的未来?没想过我们这些长辈吗?) 金尔凡顿时跪了下来,双眼带着坚定还有执拗,(奶奶,幼昕她已经有了我的骨肉,即使她的八字不对,但这不也算是破了那诅咒吗?) (所以别再提这件事了,就算是错了,孙儿也心甘情愿承受任何后果,就如同当初我问过她的,哪怕我早逝,她是不是也愿意和我当一对普通夫妻时,她回答我的那句心甘情愿一样,奶奶,请您原谅孙儿的决定!) 说完,他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然后飞快地起身离开,留下金老夫人颓丧地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满嘴苦涩。 (唉,这是缘……还是孽啊……) 金尔凡才刚踏出府,门外马上有人递了一封信来,信上写着若要他妻儿平安回来,他就得听从他们的指示。 金尔凡眉头微蹙,马上策马离开。 他刚毅的脸上带着肃杀之气,就连听到消息赶来的黎彦儒也不敢在这时候招惹他,静静地紧随着他策马狂奔。 他们飞奔至守京中的大军营区口,金尔凡速马都未下,直接丢下一枚随身令牌,居高临下地命令着。 (我以武定侯的名义抽调三百精兵,平定京中外族奸细!) 那肃杀的语调,刚毅的脸庞,浑然天成的霸气,让守门士兵不敢怠慢,拿着令牌就进去请命调兵。 风起,他手上的那张纸条随风飞去,隐约可见上面写了一行字…… 子时,城外十里坡。 十里坡说是十里,其实离城根本不止十里,墨衣人选在这里约见金尔凡,除了此地地市易守难攻外,最重要的是有一望无际的芒草,方便他们设陷阱和埋伏。 不到子时,他们就已将人质移往十里坡,并设好陷阱。 明明是个秋凉的天气,王幼昕却浑身冒冷汗,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任何东西和喝水了。 或许是他们一开始就不打算留她活口,所以也不想浪费食物和水在她身上。 不管如何,她不说话,也不做任何事,只等着晚上他们约定的时间到来。 在子时之前,她心绪复杂得难以形容,她一方面希望他来营救他们母子,另一方面却不希望他涉嫌,心中矛盾不已,但当子时前一刻,见到他穿着一身白衣从官道上走下来时,她心里却像是慢慢平静的湖水一样,不起把嫩涟漪。 她的眼里只有他,只有他刚毅的脸庞还有他投注过来的温柔眼神。 姚璇欢忍着痛勉强站起来,当看到金额饭真的一个人前来赴约时,严重的恼怒更盛,恨得几乎咬破她的唇。 她恨,恨那个连看都不看她的男人却这样深情地看着另一个女人。 那样的深情、那样的不悔,都应该是她的才对!凭什么要让一个抢了她所有东西的女人得到? 她愤怒地想大吼,却知道现在不是她可以说话的时候,那些外族人一脸凶恶地站在她们两边,前面还站了一排人,摆明就不是来谈判的。 (我来了。)他沉声说道,清冷的声音在这朗朗月色下显得格外的飘渺。 那些外族人清一色蓄了落腮胡让人看不清面容,只见当中最为高大的一个走向前。 (金将军,好久不见了,不知道之前那枝毒箭感觉如何?)塞勒阴着脸,冷冷地笑道。 金尔凡连眼皮也不眨一下,淡淡地看着他,(塞勒,若是要叙旧,就恕我不奉陪了,直接说正事吧!) 那个高大男人被扫了面子也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金将军,说来我们也挺有缘分的,我们在边关时打过仗,上次你带妻子回娘家时又碰过一次面,现下又碰到了,这算不算应了你们中原人说得『相逢子时有缘』啊?) 金尔凡这次连话都懒得回,任由他自说自话。 (好吧,既然金将军不想跟我们话话家常,那我们就将来意直说了。)塞勒一改方才轻松的语气,严肃地导入正题。(我们只有两个条件,一是把我们世子给放回来,另一个则是要你的命来抵。) 第十五章 金尔凡眼神清冷地望着他,轻轻地从嘴里吐出一句,(恕难从命。) 塞勒粗鲁地抓过王幼昕,(若是再加上你妻子的命呢?她肚里还有你的孩子吧?你就忍心让他们跟着你一起死?) 金尔凡先是看了看她,才横下心看向塞勒,(既然成为我金家人,就该知道有国才有家,即使今日他们牺牲了,那也是我们金家的命。)他不会让他们母子孤独地赴黄泉,他会一起去的。 (金将军话倒是说得硬气,但就不知道你妻子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女人是怎么想的了?)他将刀子抵上她的脖子,她娇嫩的肌肤马上渗出一丝血痕。 她忍不住痛呼出声,旋即咬着唇,不再多说话。 在看见她颈项渗出血时,金尔凡用力要紧牙关,双手的指甲陷进掌心中。 王幼昕平静地朝他笑了笑,像是架在她脖子上的不是一把锋利的刀,而是一束没有杀伤力的芒草。 (说话!)塞勒不耐烦地催促着她。 她只是看着丈夫,与他用眼神交流着。 他说得对,既然嫁进金家,成为他武定侯的妻子,她的个人生死便在国家安危之下,她不能受武力的胁迫而退缩,令他为难。 两人都不说话,塞勒忍不住动了气,(金将军,只要你放了我们世子,大家什么都好商量,要不然就别怪我们手下无情了。) (你废话太多了!)他举起手中的剑,闪闪的寒光在月色下更显骇人。 塞勒将王幼昕推给负责看守的人,然后吹起口哨,一群人立刻攻上,金尔凡不畏不惧,大步一跨,与他们展开厮杀。 不断有鲜血在眼前飞溅,还有手上的哀号,却没有后退的声音,他和他们都只能前进。 突然草原里传来一阵火烧的干焦味,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向距离他们约一丈外的芒草如同圆阵一样,由外往内延烧。 塞勒瞬间变了脸色,(你竟然敢用火攻。) 手上滴着血,金尔凡淡淡地看着他,像是他问了一个无趣的问题,(那又如何?) (你疯了?)塞勒几乎快发狂。 不知是他们太小看敌人,还是他们根本无法理解这个像是疯了一样的男人。 草原一旦点火,会以极快的速度形成燎原之势,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亏他想得出来。 就在他们谈话时,那火已经逼近到离他们不到三尺远,火势的热度以及在火中纷飞的火苗都近得似在眼前。 塞勒见状咬着牙,手一挥,大喊,(退!) 所有人纷纷纵身而起,就要往外退去。 金尔凡冷冷一笑,打了个暗号,顿时黑夜火圈外飞来密密麻麻的箭雨,走得快的几乎人人都中箭了,有些落在地上,但绝大多人落在火里,被火纹身痛苦地哀号翻滚。 事情到此似乎已经进入尾声,虽然王幼昕想着在这样的火场中他们该怎么脱身,但是有他在,这问题似乎不需要她太粗心。 没了那些男人的钳制,她小跑着往他而去,才跑没两步,他就已来到她眼前。 (没事吧?) 两人同时问出彼此的关怀,然后她露出美丽的笑靥,摇了摇头,(没事。) (没事就好。) 一旁因为疼痛而站不住的姚璇欢看着他们甜蜜恩爱的互动,严重恨意加深。 凭什么?凭什么在被大火围绕,可能命在旦夕的时候,这个女人还在向她炫耀她从她身上抢走的幸福? 姚璇欢红了眼,从靴子里拔出塞勒给她的匕首握在手里,她慢慢地靠近,然后趁着他们转身时猛地冲上前一刺。 (去死吧……) 尖锐的刀尖划过肉体的声音传来,却没有听见王幼昕的痛呼,姚璇欢不解地抬头,却在下一瞬间被一掌打飞出去,重重地飞跌在地上后,她忍不住直咳血。 她硬撑着一口气抬起头,看见那把匕首落在地上,而金尔凡一脸冰冷地看着她,他的手上则多了一条细长血痕,分明局势那把匕首划出的伤痕。 唇边沾满血渍,她趴在地上大声泣吼,(凭什么?凭什么啊?是她抢走了我的幸福?抢走了我的富贵?抢走了我的人生……咳咳……) 像是杜鹃泣血前最后的爱体,她的每字每句都显得无比哀戚,让王幼昕想捂住耳朵,不忍多听。 金尔凡则是冷哼了声,沉声说着,(没有人欠了你,怪得了谁?若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贪心不知足。) 几乎满脸都是血的姚璇欢疯了一般听不进他说的话,边咳边说:(我不贪!那些本来就是我的,是她哈有那对夫妻抢走的,是他们欠我的……咳咳……) 金尔凡抱起妻子转过身去,在离开火场的瞬间,王幼昕在他怀中闭上眼自省。 (是我欠了她……) (不,是她自己种下的因。) 就算身世之事是真,他也向她强调过他要的始终都是王幼昕这个人,无关她的身份。 是她执迷不悟,一心求着不属于她的东西而入了魔。 那份贪,就是她的魔障,所以她谁也不能怪。 金尔凡抱着她,几个起落便摆脱了火海的包围,但在讲她放在地上站好之后,他却踉跄了几步,口中喷出一口黑血。 (噗……)血溅上她的脸,王幼昕一脸惶恐地看着他。 然后在她的眼前,他就这样缓慢地倒下,接着,周围传来的惊呼她再也听不见了,只感觉到他倒下的瞬间,她的狐疑一窒。 疼痛骤起…… 她捂住肚子蹲了下来,眼中泛泪地抓住他的手,轻轻地唤着,(尔凡……尔凡……) 黎彦儒从其他起火点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该死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向来好脾气的她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急急地跳下马,他一首抓过她的手号脉,旋即脸色一变,(快!将金少夫人送上车,她要生了!快!) 看完一个,他又抓住金尔凡的手,脸色再度大变,(该死的,他中毒了!快!两人都要送回城,动作快!) 黎彦儒脸色苍白地在心中喊着,金尔凡!你给我振作一点,不要到时候我救活你妻儿,结果你却挂了,到时候我这个神医的招牌看你怎么赔我! 三百精兵当下快马加鞭护送他们夫妻回城,那车上黎彦儒满头大汗的一下扎针,一下放血,忙到城门口时,王幼昕醒了过来,但因为早产情况危急,而金尔凡则彻底地陷入昏迷中。 武定侯府的人早就收消息,派了人在城门接应,看到自家少爷昏迷不醒,少夫人抱着肚子哀号,全都不敢大意,一边让人回去禀报消息,一边快马将人给送回府里。 顿时真个股武定侯府忙乱成一团,尤其是金尔凡的院子里更是忙得人仰马翻,夫妻俩同事被送进房,一头黎彦儒忙着解毒放血,另一头则是稳婆忙得团团转,底下的丫鬟小厮都忙着烧热水,准备干布,花厅里,金老爷、金夫人和金老夫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想派人进去打听情况又怕造成干扰。 听到儿子目前中毒生死不明,媳妇因为受惊而早产,金夫人险些晕阙过去,金老夫人虽好一点却也是慌了手脚,唯一镇定的只有金老爷,虽然紧张得脸色苍白,却还是拚命安慰着妻子和母亲,然后差人再去请两位大夫进府候着。 所有人都在祈祷,希望金尔凡夫妇没事,金老夫人更是闭上眼,拿着佛珠不断地念着佛号。 这小两口无论是谁都不能出事啊! 若是都保不住…… 她老太婆拿什么脸去面对列祖列宗! 当夜,武定侯府么有人熄灯睡觉,知道天明时分,王幼昕的房里传出一阵响亮的婴蹄,担心了一整晚的武定侯府众人才稍微放下一半的心。 金老夫人甚至等不及稳婆出来,便走到房门口,等着稳婆把孩子抱出来。 忙了一晚,倒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终于将孩子顺利接生,稳婆自己也松了口气。 (恭喜老夫人、恭喜夫人老爷,少夫人喜得贵子啊!) 稳婆说着吉祥话时,金老夫人忍不住将孩子接抱过去,瞧着怀里的孩子除了瘦弱点之外,看起来健健康康的,她的眼眶就红了起来。 金夫人见婆婆红了眼眶,自己也是差点哭了出来,只有金老爷还保持着冷静。 (我媳妇怎么样了?)方才那一盆盆的血水实在是怵目惊心,他不禁开口问着。 稳婆笑着点了点头,(毕竟是早产,少夫人折腾了一晚也累了,刚才看了一眼孩子后就睡了,请金老爷放心,母子均安。) 一句母子均安让众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小桃,因为是未嫁的姑娘不能进去,终于放松下来后抽噎起来。 金夫人拭了拭泪,让人把孩子抱进去,以免在外吹风,又给稳婆包了个大红包。 (幸好……幸好……)金老夫人喘了口气,又喝了杯热茶压惊,坐在椅子上等着另一边的消息。 (幸亏当时去找玄明大师合了八字,否则今日要如何逢凶化吉……)金夫人有感而发。 金老夫人听到这句话,想到昨日的争执,并未说话,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金老爷点头附和,本来的担忧也少了一点,毕竟有个会化险为夷的信念在,让他们也多了点信心。 不久,黎彦儒一脸疲惫地走出来,他的身上有着一滩一滩的黑血,是在帮金额饭放血排毒时沾染上的。 (老夫人,伯父、伯母。)他简单地作了个揖。 (免礼了,现在尔凡怎么样了?)金夫人急急追问。 黎彦儒抹了抹脸,一脸的颓丧,(这毒不好解,比上次他腿上中的那支箭上的毒更麻烦,而且解毒的许多要次啊得进宫去要,我现在也只能让他就先这样昏迷着,暂时压住毒性不蔓延开来。) 金夫人一个踉跄,满脸苍白,(怎么会……) 金老爷咬了咬牙,沉声道:(药材只有宫里有?那我去求皇上赐药!) 黎彦儒摇了摇头,(伯父,宫里的要还是其次,重点是要解这毒害需要两味药引,意识无根水,另一个则是纯阴之女的血引,这无根水还好找,但纯阴之女的血引却难寻啊!) 金老夫人见几个小辈全部都束手无策,忍不住提醒他们,(实在不行的话,我们距上玄明大师那里吧,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而且,她也要向玄明大师问清楚,娶了八字不对的人,该用什么方法来弥补。 黎彦儒见最难寻的药引有了寻找方法,也就起身准备告辞,(那我就先入宫求药,到时再过来看那些药引寻得怎么样了。) (嗯,那就万事拜托了。)金老爷诚心地说道。 黎彦儒一脸愧煞的表情,(伯父,千万别这么说,中毒的又不是别人,而是我兄弟,做这些是我应该的。) 不再浪费时间,黎彦儒匆忙上马离开,只是看着眼前巍峨的皇宫,他却有种像是要卖身的错觉。 兄弟啊,这回我为了你好得去求那位公主帮我弄到大内秘药,你醒了可要好好地感激我啊! 要金总管去找寻无根水后,金老夫人和金老爷夫妇便搭着轿往一座远离尘嚣的古刹而去,向来紧闭的山门此刻大开,金老夫人顿时喜出望外,心想,玄明大师这个世外高人莫非早就算到他们的到来?当下催促抬轿的下人加快脚步。 终章 来到玄明大师闭关的石洞前金老夫人直接说出来意。 (要纯阴之女的下落?)玄明大师干哑的声音呢缓缓传出。 (是的,还请大师指点。) (比起纯阴之女,金家的诅咒可解了吗?) 金老夫人以前就曾问过金家的诅咒是否有解,但得到的都是让人失望的答案,却不知道今天为什么玄明大慧寺会主动提起这事。 (自然还没。)金老夫人只能疑惑地回着,(大师,你送来的信明明就说了……) 玄明大师叹了口气,打算她的话,笑道:(恨本由爱生,怨也该由情解,这代的金家人出了个多情生似无情的人,这金家诅咒早该解了。) 金老夫人和金老爷夫妇面面向觎,最后还是金老爷开口问道:(大师此话不知何解?) (问问后头那个小姑娘吧!她家主子的八字为何她应该很清楚,你们听了就会明白我现在所说的话了。) 金老夫人和金老爷夫妇回头一看,站立后头的,正是受命于主子跟着来打探纯阴之女下落的小桃,她脸色突然一白,跪到地上。 金夫人严肃的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主子的八字不是卯时一刻吗?) 金老夫人早已知道孙媳妇的八字不对,也就没有亲自追问,而是叹了口气,由着媳妇处理。 金夫人的严厉小桃是见识过的,更何况她本来就心虚,现在一被追问,马上眼眶盈泪,(不是我们家老爷夫人和小姐要欺骗人的,我们小姐也是前阵子才知道这事的。) (到底是什么事还不赶快说!)金老爷也板起脸问。 小桃损失老老实实地把当初两个女婴如何抱错,最后姚叔姚妈两人暗自瞒下这事一一说清道明白。 金老爷夫妇听完气得差点晕厥,但是转念一想似乎有不太对。 (大师……但是金家诅咒里说娶到错误之人,活不过三十,也不会留下子嗣,但是今天早上,尔凡的妻子已经生下孩子,还是个男婴……) (所以这代表着金家诅咒已经破解了。)玄明大师娓娓道来,(其实当日金总管带八字来合时,守在门外的小沙弥笔误,本该是卯时正,他却多写了一刻,若不是后来怕我责骂主动坦承,我也不知道有如此误会,只是那时候你们已经办完喜事,我算过新娘竟正式那个有缘人,也就不再多嘴,知道武定侯后来明知娶了八字不对之人,却故作不知,依旧与妻恩爱如昔,才以多情破了无情之咒。) 这番话点破金尔凡早就知道娶错人的事,也说明了这桩亲事是有心撞上无心,让他们娶对人。 金老爷夫妇和金老夫人同时一愣,脸上却显得有些忐忑。 (这是说……虽然娶错人,但是家里的那个媳妇才是真正八字正确的命定之人?) 金老夫人沉吟了下,说了自己的推断。 (没错。) 就是错的,尔凡那孩子也打算认了,这事也不过是让我们心里好过一点而已,金老夫人在心中暗忖着。 毕竟那日孙子对折她磕的那三个响头,还有那句(心甘情愿),她可还是记忆犹新。 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连番错着,竟让两人结了连理,又破了诅咒! 金老夫人想通之后,忽然记起今天来访的目的,连忙开口,(不过大师,老身今天来主要是要求纯阴之女的……) (武定侯府的有缘人就是纯阴之女,你们为何不往家里求,却来问我呢?)玄明大师淡淡道。 金老夫人和金老爷夫妇再次怔然,随旋才后知后觉地想到。 难道…… (我那孙媳妇就是纯阴之女?)金老夫人不可置信的问道,然后一脸狂喜。 没想到娶错的人,不但是良缘,竟然还是他命中的贵人! 金夫人更是顾不得礼数,连忙差人准备回去,跟来的下人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金老夫人感激地行了个大礼,(感谢玄明大师的指点。) 玄明大师淡定地回着,(不必多礼,佛度有缘人。) 若是无缘,即使命中该有也终虚无。 若是有缘,即使相隔千里也来相会。 他不过就是推了一把,让那对注定来破咒的有缘人少了许多的波折而已。 黎彦儒才从宫中奔回武定候府,就马上接到消息说是找到两味药引,他又惊又喜。 找到无根水他不意外,但这玄明大师也太神通广大了吧?还不到一天的工夫,就帮金家找到了人? 提着一堆药材往里奔,看着本该躺在房里坐月子的王幼昕却一脸苍白地坐在外间,他不禁呆愣了下。 (嫂子,你不是应该在坐月子吗?怎么会……) (你不是要我的血做药引吗?我在房里如何取血给你?)她浅浅地笑了笑。 (好了,既然药引药材都到了,那就准备解毒吧!)看黎彦儒还在发愣,金老爷连忙催促着。 尔凡躺在床上一天,他们就一天不能安心。 (没错,那我们现在开始煎药,等等要喂他时再放入药引。)黎彦儒一脸自信地说着,(大家不必太担心,这幅药虽然不是神丹,但对这种毒却是再有效不过,只要一贴下去就能清醒。) 金老爷喃喃地说着,(希望如此……) 王幼昕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相公躺着的房间,心中也默默祈祷。 愿天上神佛能保佑他清醒过来,这乃信女唯一的愿望,她愿折十年寿换他多活十年。 没多久,黎彦儒便出来唤他们进去,说是金尔凡已经清醒,金老夫人先是拦下儿子和媳妇,迳自带着王幼昕进入房里。 金尔凡一脸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看到祖母牵着妻子走了进来,严重闪过一抹的紧张和不安。 他那天虽然已经向奶奶表明了心意,却还是担心她不肯答应,硬要他将八字正确的女子娶回来。 金老夫人见她那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好了,别紧张,奶奶自然不是要拆散你们的。) 见两人一脸的疑惑,她便把在玄明大师那里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王幼昕听完脸色发白,金尔凡则是带着庆幸。 王幼昕没想到自己差点害了丈夫,虽然高兴自己才是那个命定之人,但是心中还是免不了害怕。 金尔凡搂了搂妻子,看着她产后虚弱苍白的脸色,还有严重惊惶的神情,忍不住在她耳边轻哄,(好了,别怕,我没事,你没事,我们的孩子也没事就好了。) (是啊,你们都没事就是我们这些长辈最大的安慰了。)说完,金老夫人突然正色地看向他们,(尔凡、幼昕。) 金尔凡和王幼昕交握着手,也一脸严肃地回望着她。 (我老了,也不知道还能再活几年……) (奶奶!) 两人异口同声地唤道。 金老夫人淡淡笑了笑,拍了拍他们的手,才继续说:(好了,人生自古谁无死,总是有那么一天的,只要别带着遗憾离开便是圆满。如今金家钱财有了,权势也有了,却独独因为那诅咒导致家宅不兴,所以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们能够一辈子相亲相爱,替金家开枝散叶,子孙满堂。怎么样?能答应奶奶吗?) 金尔凡和王幼昕互望一眼,同事认真地回答,(奶奶,我们自然会做到的。) 见两人这般有默契,金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好、好!有了这一句承诺那就好,接下来也就让你们爹娘进来看看,幼昕你也可以回房继续坐月子了!) 没等他们回答,金老夫人就起身往外走,除了招呼儿子媳妇以外,还吩咐小桃她们进去把王幼昕给搀回房里。 至于她则是看着躺在摇篮里的曾孙,满足地笑着。 呵呵,或许她应该好好地养养身子,她希望能在有生之年,重新看到这个沉寂已久的大宅注入生机,恢复活力。 就像她最大的心愿一样,见到金家子孙满堂的盛况。 许多年后 金尔凡和王幼昕坐在大堂之上,看着满堂的子子孙孙,即使是向来不苟言笑的金尔凡也忍不住绽开笑靥。 (儿子祝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子金顺达领着小萝卜头跪在地上齐声祝寿。 接着是他们的次子金平朝。 (儿子祝父亲天赐遐龄,日月长明。) (儿子祝父亲如松柏茂,至德延年。) (儿子祝父亲图开福寿,寿比松龄。) (儿子祝父亲蓬莱春满,蓬岛春风。) 每次都由一个壮男男子领头贺寿,然后后面跟着的是一群小萝卜头们奶声奶气地附和。 (好好……)金尔凡开怀地笑着,毕竟看着儿子们领着一群孙子来拜寿,可以算是为人父最高兴得事了。 一边几个少妇看到父亲那么高兴,也忍不住上前凑趣,(爹,你怎么可以光听哥哥弟弟们的祝寿就忘了我们姐妹几个。) (好了,都嫁人生子了还这样爱撒娇,羞也不羞。)王幼昕看着几个女儿,忍不住笑道。 (好好!你们也来吧!)金尔凡慈爱地点了点头。 几个少妇连忙领着丈夫孩子一一跪在父亲跟前拜寿。 (祝爹日日顺心,年年享福!)说完,少妇们还不忘提点孩子们上前来给外公拜寿。 (祝外公寿比南山不不倒松!) (祝外公岁岁有今朝!) (祝外公福如东海!) (哎,这个人家说过了,快点换点别的。) 各种贺寿祝词不断响起,金尔凡却只想我这老妻的手,向她说声谢谢。 当年奶奶最大的愿望就是子孙满堂,假如她泉下有知,见到如今这样的场面,应该会感到大为欣慰吧! 王幼昕和他结缡多年,怎么会不懂他的心思,在他耳边轻声说着。 (我们终于做到当年奶奶对我们的期许。) (是啊!)金尔凡笑望着她。 两人十指相扣,彼此凝视相望,唇里都默念着他们不曾或忘的话…… 一辈子相亲相爱,替金家开枝散叶,子孙满堂。 (全本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全本)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书 本 网(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是分享全本小说的开放平台,为网友提供信息存储空间,平台上的所有文学作品均来自于热心用户的积极上传。本站用户上传的文学作品均由网站程序自动分割展现,无人工干预,自身不编辑或修改用户上传的内容。如果上有文学作品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本站联系,本站将尽快删除,感谢您的支持!